冰释放下手中的卷宗,在阳光下,他握着胸前的项链,透着七彩的微光。不论何时,这条项链都是寒冷的,因为那是冰做的,乃是哥哥的遗物。
项链的挂坠是一面很小的镜子,不过只有一半,他不知另一半在哪儿。
在外人看来,除了握着能感到刺骨一般的寒冷外,这看上去就是个普通项链,顶多算是他对哥哥的念想,另一半在哪儿也就无所谓了。
但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打探着这条冰镜项链另一半的下落。
“冰释大人,‘那个人’有消息了,他叫你去后院见他。”门外匆匆走进一名侍从,对冰释轻声附耳道。
冰释走到后院,见一面墙上出现了鱼状的黑影,十一天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又清晰的闪现在眼前:
冰释率领东门圣城兵部的几个大队人马赶到城郊这处木宅的时候,亦鱼已经把鱼魂架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了。
“那男人到底是谁?侦查部的人发来讯息,目测到两次橙界气凝,推测此人至少为地镜前十排位,恐怕我们人手不够···”
“不必惊慌,一切交由南门亦鱼先生处理,我等观战即可。”冰释嘴角上翘,“你们就看好戏吧,亦鱼先生的强大,如今你们可以目睹了。”
“已使用辞瞳确认!目标男人的心脏处有六门殇骨的封印术式,他就是东门翊伤!”担任侦查部侍郎的辞叶一族中年男子惊诧的说道,埋伏在木宅附近的所有兵部西决瞬间骚乱起来,他们窃窃私语无不大惊:怎么会,但仔细看好像真的是东门翊伤,那个少年,怎么会跟自己师父刀剑相向?!
兵部西决们纷纷涌上,包围了亦鱼和东门翊伤,亦鱼的鱼魂佩剑从东门翊伤的脖子上挪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冰释,“冰释,你来了啊。”
“亦鱼先生,”兵部大队长们纷纷问道,“翊伤怎么会做这种事?”
周围兵部的西决们也十分困惑。
亦鱼没有说话,他看着东门翊伤,在心里思考,“不可能,这并不是翊伤,与其说是易容术,不如说是···我的精神已经被控制了吧···让我误认为这人是翊伤的样子···好强力的幻术···竟然一次性覆盖了如此多的人···”
“得马上将东门翊伤捉拿!亦鱼先生,您先休息吧。”兵部的几名大队长率领的西决们纷纷拔刀,朝着东门翊伤挥刀而去——
东门翊伤微笑着,嘴角挂着邪意。
“住手!他不是东门翊伤!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南门亦鱼的呼喊声被众多西决们的喊杀声盖过,下个瞬间!东门翊伤的左眼瞪视着这群西决,西决们化成粉色的光点消失在夜幕下。
“这个男人,左眼内封印的门兽,门域为【真域崩裂】,右眼内门兽的门域为···【无上幻域】么···”亦鱼反应过来,“我真是···冰雪聪明呢···不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亦鱼避开了一把飞过头顶的断剑,见那位东门翊伤用决气把剩下的几名大队长撞飞了。
“星家两姐妹,星熵和星焕,是东世界【三门角熵】和【四门徵焕】的封门侍,也是东世界暗部的精英,几年前在东南边界,为了与东世界争夺一条争议山脉,我曾与她们俩交过手,姐妹两人,从身材来看,一个二十几岁,一个十几岁的样子,面具上分别刻有紫色的‘熵’字和红色的‘焕’字,当时姐姐星熵打头阵,我因此尝过一次【真域崩裂】,那是一种全身的细胞都在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头脑的意识像是快要不存在一样···很难对付的门域。”
冰释朝东门翊伤走去,手中的冰刀闪烁着月光中的寒意——
“然而···妹妹的门域【无上幻域】是最高级的幻术之一,属于大规模幻术,我也只在一些文献中看到过简要介绍···只是,她两人体内的门兽为何会在这个身份不明男人的左右双瞳中?更重要的是···按照地镜公约,一个人体内不能同时封印两只门兽,因为多只门兽的力量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容易发生不可预测的危险,因而违背此公约的人,是有意破坏秩序,意味着,与世界为敌···瞳门侍,你到底是谁?”
南门亦鱼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眼前男人身份的时候,他看见男人手臂外覆盖了一层骨骼,白得刺眼的骨骼在指尖处伸出长刺,男人绕开冰释,直接朝他冲来,“翊伤的半兽化形态么,这也是幻术,冷静,这不是真的景象。”
下一瞬间!男人手抬手落,划过南门亦鱼的胸膛,飞腾的鲜血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秒,继而沉闷的肋骨断裂声从胸腔里传出——
男人收起手,不失时机的扶住重伤的亦鱼,对亦鱼耳语道,“亦鱼老师,这攻击虽然是假的景象,但我右眼的幻术乃为【无上幻域】,不仅仅绝对控制人的五感,更能将这些假的幻觉,强制转化成真实的存在。”
冰释停下脚步,他面前的男人还站在原地未动,只是,不知为何,离他不远处的南门亦鱼忽然间就倒地了,胸前有几道伤及筋骨的深槽,鲜血外淌。
“亦鱼先生!”冰释落步到亦鱼身边,躺在地上的亦鱼猛的咳了口血,呆滞的双目连续睁闭,他挣扎着站起身,缓过神来后,他双手结印,然后手落到冰释肩上,下一瞬间,亦鱼连同冰释一起消失在男人面前。
“地镜排位第三的南门亦鱼,只有逃跑的份么···”男人喃喃自语,缓步朝东门圣城内宫方向走去。
亦鱼和冰释出现在东门圣城外的一个小镇中,此时已是午夜。
“您还好吧?”冰释扶着亦鱼在街边坐下,亦鱼又咳出血,但呼吸渐渐平稳。
“这里是距离我木宅二十里外的小镇,那个男人暂时还追不上来,被迫使用了镜移之术,我也是···被逼到绝境了啊。”亦鱼脸色有些发白,却还带着笑。
“镜移之术?那您的决气···”
“不用担心,决气还保留有一些,冰释你听着,我接下来对你说的都是很重要的,关系到你们东世界甚至地镜大陆的安危···”
“您是想说,那个男人是东皇大人对么?”
“你也猜到了?”南门亦鱼有些吃惊。
“不,刚到那里就知道了,看到他的样子便知道他是东皇大人,我和别的西决不同,我没有中幻术。”
“没中幻术?不可能,【无上幻域】的力量应该是没有人可以抵抗的···你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可能因为这条项链吧,”冰释低头,握住胸前的冰镜项链,“正是它让我保持清醒。”
“冰年的遗物啊,原来如此,冰年的力量有驱散和减弱一切幻术的效果,想必这项链中也残留着他对你的守护呢。”
“哥。”冰释眼眶湿润,他想起了那天的事。
“你听好,冰释,翊伤的心脏上六门殇骨的封印术式是我写的,那个封印术式的力量会随着我的存在而存在。平时我很少让自己受伤,但我现在可能是受了有生以来最重的伤了,所以那个封印恐怕会松动,咳咳!”亦鱼又咳出血来,他喘着气想要接着说下去。
“亦鱼先生,请告诉我,如果封印松动,翊伤他会怎样?”
“不知道,可能会被门兽夺去意识,然后成为一个外表是翊伤,实为六门殇骨门兽的人。或者封印松动比较严重的话,六门殇骨可能会挣脱封印,成为独立的门兽,那样就很麻烦了,而且翊伤也会死。所以,我想拜托你去找我弟弟,我告诉过他六门殇骨封印术式的结构,拥有与我极为接近血缘关系的他,可以帮助翊伤修复封印,他叫做南门亦鹰,在中都大圣城的大裂口附近,一直在那儿做中都崩塌的调查,那里人烟稀少,他一个人在那里,应该比较容易找到他。”
“我知道了,翊伤现在在哪儿?”
“老地方,他一直在东门圣城外那个瀑布那儿修炼,现在是午夜,他现在应该在旁边的小木屋里睡觉,你不要叫醒他,门兽在封门侍睡觉时是无法做任何事的。”
“亦鱼先生,您呢。”
“我已身受重伤,得找个地方疗养一段时间,我在左月的一个偏僻山谷中留有镜移术式,待我恢复些力气,随时可以用镜移之术去那里避避风头。东皇他以为你也被他的【无上幻域】所骗,他此刻还信任着你,他会让你派人四处寻我,同时捉拿逃叛西决东门翊伤,我不知道刚刚东皇嘴里所说的‘死化之刃’计划是什么,但东皇的意图很明显,栽赃翊伤,名正言顺的处决翊伤,然后,目的应该就是翊伤体内的六门殇骨了,他是想集天下门兽于一身,成为世界的主宰吧。”
“可能、不只是···这样简单呢——”冰释迟缓的说着,双目飘忽,“亦鱼先生,我可是东皇大人的左右手,您为何如此信任我,将一切所想都告知与我?”
“因为你是冰年的弟弟啊,冰年相信你,所以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你,这就是原因。”亦鱼微笑着。
冰释愣愣的低下头,沉静了一段时间。
“那么,你得做个决断了,是否继续跟随他?”亦鱼疲倦的双眼中透着坚定。
“我···”
“我知道东皇他是你的恩人,”亦鱼捂着胸口的伤槽,尽管已经用决气压制,依然有血外溢,“你可以深思再作考虑,在这个永恒厮杀与战乱的世界里,没有正义之说,无所谓正邪,有的,只是渺小的西决们···”
对这个世界何去何从的不同理解···
冰释没有说话。
随后,冰释如约定的那样,使用最快的落步之术,连夜将翊伤带至中都圣城大裂口,在天明之时找到了一位身穿长衣的男子,此人正是亦鱼的弟弟南门亦鹰,在将事情告知亦鹰后,冰释便离去,在赶回东门圣城后,他告诉东皇:“昨日南门亦鱼在住处被徒弟东门翊伤偷袭,我带领兵部几个大队赶到之后,竟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后来,幸而亦鱼用镜移之术将我救走,却不料再次遇到了东门翊伤,他只顾得去追东门翊伤,最后被东门翊伤逃掉,而回身去找亦鱼,却不知所踪。”
东皇随后下令冰释带人继续搜寻南门亦鱼,和逃叛西决东门翊伤。
而尽管亦鹰以全力修复了翊伤心脏上的部分封印,但翊伤最后还是被体内的门兽六门殇骨所控制,成为【翊殇】。
【翊殇】提出想去西世界挑战西皇,亦鹰觉得提议不错,于是用自己的马车将【翊殇】送到西世界的西门圣湖,到时已是一周之后,在【翊殇】与西皇激烈的打斗后,在左月的某处山谷中度过了一周的亦鱼,伤势与体力已基本得到恢复,他施下加固封印的术印,同时【翊殇】失去意识沉入湖中,翊伤从六门殇骨手中夺回意识。
此刻,从东皇化身神秘男子夜袭南门亦鱼这件事算起,已过去了十一天。现在,在冰释住宅的后院里:
“那么冰释,告诉我你的选择。”后院墙上的鱼状影子里传来声音。
冰释紧握着半个冰镜项链,哥哥守护了他,让他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而他又将···
“而我又将守护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