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我认识以前的你,所以,才不会原谅现在的你。
周末的天空一如既往的干净、清亮、辽寂。
桑夏一个人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才抵达繁喧的市中心。
这也没办法,大学城总是坐落在很偏远的地方。每个城市都是如此,江城也不例外。
可是,她实在是很想为姜潮下个月的生日挑选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记忆中,唯一一次,她送过姜潮的,只是一枝玫瑰。
那还是七夕的时候。
大街上处处都是捧着将月季花当玫瑰卖,到处缠着情侣不放的小女孩们。她与姜潮打算去看电影,却在电影院前买爆米花的时候,被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拖住了腿,任凭他们连哄带骂,她就是不肯松手。眼看电影就快开始了,桑夏便付了钱。
她将花递给姜潮,说:“送给你。”
姜潮受宠若惊:“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好有纪念价值。”
桑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窘迫的红。一直以来她囊中羞涩,实在送不出像样的礼物来。
前几天,她在太平洋百货里,看中一款男式皮带。一个意大利的品牌。桑夏读不出它的名字。可是,浅浅的暗纹,在咖啡色的衬托下显得低调而又不缺个性,配上微圆的皮带头,绝对精致,很适合姜潮。
姜潮的皮带已经有些磨损,不知为何,一向很注重形象的他却没有换下来。桑夏想,不如送他一条新的吧?
她翻了翻标签上的价格:1299元。
她倒抽了口气。
若是以前在莲城的时候,她可以眼也不眨地买下来。可是,现在,一条皮带,够她吃几个月的食堂。
人在没有钱的时候,总是没有底气的,连摸一下都觉得心虚。她甚至觉得服务员都投来鄙夷而嫌弃的眼光。
她猛然缩回手,低着头快步下楼,逃一般地离开。
在她推开玻璃门的那一瞬间,一个戴着礼帽和墨镜的男孩,低着头从另一侧的门走了进来。而那个男孩的身后,跟着一个很潮很美的女孩。
桑夏看不清她们的长相,但是,她听见他们低声的对话。
女孩说:“等等看中什么,你挑,我送给你。”
男孩冷淡地说:“我没有兴趣,我只是来陪你逛的。”
女孩有点不快:“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讨厌。”
男孩没有再开口。
桑夏却因为这种强烈的对比显得更加沮丧,决定好好地逛一圈,看看能否做些零时工赚些钱。
她知道,其实,姜潮并不在意她送的礼物有多昂贵。否则,他怎么会把那枝已经干枯到可以做标本的山寨玫瑰,一直插在床头呢?
她不是不明白,姜潮的心意的。
她无意间听见他与梁父的电话,原来不是梁父安排,而是他为了自己主动请求回江城的。
只是,她已不能像年少时爱梁澈一样,毫无保留地爱一个男生,所以,才更加愧疚地想要在别处弥补。
桑夏找了好几个工作。有发传单、卖冰激凌、促销饮料、服务生等等。
她想了想,接了那份扮充气大熊猫发手机传单的活。因为,这个收入相对来说要高一点。
手机店的经理迟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鲜嫩的女孩,问:“你行吗?”
“行的。”桑夏快速地答着。
经理考虑了几分钟,因为缺人手,终究还是答应了。
桑夏钻进了道具里,她觉得被这种橡胶的东西裹住,很闷,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所有的人都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她,更让她觉得难堪。
她看出那些人的眼神,有同情,有怜惜,有嫌弃,有厌恶,也有冷漠。
可是,她承受得了。
比起她十六岁在莲城经历的唾弃与挫折,这些算什么?
她早已被生活磨炼得刀枪不入了。
她努力地调整了状态,微笑着,站在路边,向每一个迎面走来的路人发送传单。间或与人握手,合影或者接受淘气的小孩子的好奇摸索。
然后,她看到了穿得跟花蝴蝶似的林诗施。她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却没想到,林诗施大大咧咧地跑过来,鼓起腮帮子,做脑残状与桑夏拍照。
桑夏看见她那一边黄色一边绿色的鞋带就有些头晕,更要命的是,她还戳了戳自己的胸,问女伴:“你说,这个是真人的还是机器人?”
桑夏痛得真想把脸露出来,叫一句:“戳你妹啊戳。”
但是她忍住了。
她认为,如果不发生更糗的事,目前还是忍气吞声的好。
于是,她很友好地配合林诗施,然后,欢送了她。
站了一天,桑夏撑到后来,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在生意不错,经理结工资的时候,给她算了些小小的提成,有好几百块呢!
桑夏觉得这个年轻的男经理真的很有爱。
如果每个周末都能赚几百块,那一个月之后,她就可以买下那款皮带了。她雀跃着,居然觉得她的脚,一点也不痛了。
回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桑夏却发现林诗施和苏蓉烟在她的寝室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看见她,立刻迎上去,问:“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天都没消息?”
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有苏蓉烟与林诗施的。
奇怪的是,姜潮却没有找她。
大抵是在忙着一周后的篮球赛训练吧?桑夏没有想太多。
她望着眼前这两个如此紧张自己的女孩,有些感动。即便她总是我行我素,不肯靠近谁半步,但是,温暖总是好过清冷。
她再怎么清冷,内心到底还是柔软的。
她正想着怎么解释自己去了哪里时,突然感觉脚一阵钻心的痛,她皱着眉,弯下身子想要去摸。
苏蓉烟看出来,立刻问:“你是不是走太久了?”
桑夏点点头。
苏蓉烟就让林诗施帮忙,帮她扶进寝室,自己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寝室,拿药箱,又折回来,帮桑夏检查了脚。
“还好有你。”桑夏感激地对帮她揉脚的苏蓉烟说。
她便说:“所以,我们注定会是好朋友。”
沉默了半天的林诗施听到她们的对话,冷不防地说了句:“懒得理你们,真够肉麻的。”
桑夏顺眼一望,眼前一黑。
林诗施正用自己的电脑,打开她的QQ空间,上传白天在市区拍的照片。
有一张,正是她与扮大熊猫的桑夏。
林诗施突然转过头,仔细地盯着桑夏的眼睛,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大熊猫的眼睛很像你。细长细长的。”
桑夏心虚地扔了一个枕头给她,还是不解气,就将自己的袜子丢了过去,让林诗施又叫又笑。惹得桑夏的室友用干咳来抗议。
桑夏只得作罢,赶林诗施回寝室去。
而苏蓉烟看了看大熊猫,又看了看桑夏,露了那种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桑夏点点头,她就起身了。
她不知道,桑夏望着她的背影,心就突然与脚一样,痛得那么无能为力起来。
苏蓉烟能帮她治疗脚伤,却给她的心里增添了一些新伤。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个,林诗施总是在耳边旁敲侧击地提醒的问题。
她也问自己,是不是该去寻找答案?
尽管每当林诗施说起的时候,她装作听不懂。但是,连愚钝的林诗施都看出了端倪,她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数呢?
她不知道那一晚姜潮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去追小偷,而打算送给她的礼物真的是丢了吗?
她不是傻瓜,不是看不穿,苏蓉烟的两份炒年糕里,有一份是点给姜潮的。
姜潮喜欢吃什么,桑夏怎么会不知道?她不知道的是,苏蓉烟那般有默契地点出了两份。想来,两人的故事是有前言后语的。
可是,她不肯说穿。所以打了圆场。
既然,姜潮与苏蓉烟都不愿坦白,她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大抵是因为,她有切身的感受吧?所以,才能这般豁达。
更何况,她并不想失去姜潮。这是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温暖,所以,她像磁盘一样牢牢吸附。
那一晚之后,生活又重新还原成之前的模样。姜潮的反常也似乎被忽略掉。他仍然每天流连于篮球场与教室之间,就像桑夏始终在图书馆与寝室之间。
生活像向日葵一样简单而明媚。
桑夏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天台了。
上一次,是信纸丢掉的那一天,也就是第一次见到沈钦年的那一天。
她在一个闲杂的下午,爬了上去。然后,发现沈钦年坐在她平时坐的地方,暖暖的阳光像瀑布一样洒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神秘的橙色的光彩。
他突然转过脸用一种难以理喻的眼神望着她。桑夏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掏空似的,不由自主地不安。
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
桑夏不信:“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一直在这儿,你总会来。”
桑夏有点恍惚,她的手始终交错在胸前。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一种警惕与强烈的自我保护的姿态。
沈钦年笑了,说:“看你吓的,逗你的。我没事等你做什么?我只是恰巧遇见了你。”
桑夏也笑,问:“那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在找答案。你呢?”
“我也在找答案。”她随口答着,在沈钦年的身边坐了上来。
她仍然觉得天空这般逼近自己,让她喘不过气来,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身边做了个并肩而坐的男生。
她没有问他在找什么答案,她觉得与自己没关系。
而事实上,不知道为什么,隐藏在她的内心那种不好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了。
她觉得自己无从宣泄,本想来写心事,看来是不能了。
沈钦年一直探究地望着她。
他最近也很困扰。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下定论,却又自己推翻自己。所以,他接连很多天坐在这里,莫名地有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当然,他内心的这些小挣扎,桑夏是不会知晓的。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并肩坐着,看起来,那么和谐,却各怀鬼胎。
突然,沈钦年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自己的母亲。
他的嘴角露出温暖的微笑,细声细语地说着。
桑夏的脸侧了过去,她不可思议地听出了他说的,正是莲城的方言。
“你是莲城的吗?”
“是啊,怎么,你也是?”
桑夏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她听出了沈钦年的激动。
当然,在任何时候,异地遇同乡,总是令人两眼泪汪汪的事。只可惜,桑夏不能承认。
她要将自己的过去滴水不漏地封锁,所以,她说:“我一个朋友,就是莲城的。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好听便有了印象。”
沈钦年“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莲城是个很美的地方,每年七月,池塘里都开满了荷花,所以,叫莲城。夜晚的时候,听着青蛙的声音,漫步在小路上,真是很惬意啊。”
沈钦年的话,带着桑夏回到自己的十六岁。
她坐在梁澈的单车后座上,优哉游哉地荡着双脚,校服的裙摆随风摆动,像浪花一样,一波一波。梁澈不时地回过头,唱着《小情歌》,目光清澈,笑容明媚。
这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她不得不承认,梁澈那张始终微笑的脸,在记忆里,早已被流年淌过,变成了水痕斑驳的模样。总是在某个瞬间,在她的脑海泛滥开来。
令她的心时不时地钝痛。
沈钦年在天台上,与桑夏说了很久的莲城,他看穿了她的眼里盛不住将要溢出来的回忆,但是他没有拆穿。
他一直觉得回忆是可耻的。可是,现在,他想,如果回忆能够让人快乐一些,为何非要遗忘?
只是,对他而言,莲城没有美好的回忆。
他不愿再提起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外读书,与父亲并没有接触很多。可是,在他心目中,父亲就像一棵伟岸的白杨树,却有一天,这个形象轰然倒塌。
他打电话回家,母亲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才得知,父亲利用高官职权凌辱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女孩怀孕了,找到了自己家,父亲却不承认,甚至出手伤人。那个女孩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这件事,在莲城闹得很轰动,一时间成为饭后茶余的消遣,频频被人挂在嘴边。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沈钦年一直觉得很耻辱,所以,无法和任何人提起。
他也知道,桑夏就是那个女孩的妹妹。
他坐在她平日里坐的地方,想象着她的恐慌与痛苦,却不能告诉她,其实他真的捡到她的信纸,不小心地偷窥了她的秘密;更不能告诉他,他其实就是那个坏人的儿子。
他决定尽自己的能力来弥补她。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们从天台下来,便撞见了林诗施。
她的脸迅速地蹿红。自从那日被沈钦年误解责骂之后,每每遇见他,她都这般小心翼翼。
桑夏看着有些心疼,便拉住她的手,对沈钦年说:“那天,你真的误会她了。施诗是个好女孩,你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啊。”
沈钦年便对林诗施说:“对不起。”
林诗施的脸就更红了,她小声地嗔怪桑夏:“干吗在人家面前说喜欢不喜欢的。”
桑夏与沈钦年被她窘迫可爱的样子给逗乐了。
林诗施也笑,她拍拍胸脯说:“小女子拿得起放得下,我保证不纠缠你。”
沈钦年反倒被弄得不好意思,挠挠头。
桑夏拍拍两人的肩,欣慰地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桑夏几乎隔一天就要去专柜看看那条皮带,然后叮嘱服务员,一定要给她留一条,等她凑够了钱,就会来买。
起先,那个穿着高档制服的女孩很冷漠,可是,来得多了,就有些动容了。
她拿出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了按,然后说:“这是最后一条了。看你这么诚心,给你打个折,有一千块就拿走吧。”
桑夏掏出包里所有的钱,还差两百多块。
女孩叹气道:“这个我没有办法了,老板知道会骂我的。”
桑夏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她放不下身段去哀求。她已经磨着脸皮,做了最大的努力。
女孩看着她可怜楚楚的模样,于心不忍,终于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跑上前,说:“我给你留三天。三天之后,你不来,我就卖给别的客人了。”
桑夏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她连声说“谢谢”。
女孩便感叹道:“你男朋友真幸福,遇见你这样的好女孩。”
桑夏抿着嘴笑了。
比起姜潮对她做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从原先不想上课就去天台,已经变成因为要打工,不得不旷课。她想尽快凑足钱,把皮带买下来。
她给姜潮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在画室赶功课,过两天,再找他。
他很快地回了信息:“好的,你要注意休息。”
桑夏在超市门前促销饮料,站到脚都痛了,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赚到了两百多块。
她乐颠颠地跑去太平洋百货的三楼,气喘吁吁地说:“给我包起来。”
可是,女孩歉疚的表情将她的兴奋冲散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我特意叮嘱白天的同事留给你,可是,下午另一个女孩子来买,她以为是你,卖掉了。”
女孩不停地解释、道歉,弄得桑夏的怨言堵在喉咙了,想咽咽不下,想吐也吐不出。
半晌,她挤出笑容,说:“没有关系。”
再怎么努力去争取一样东西,结果还是与它失之交臂。
这就是定数吧。
她转过身,落寞地离开。
包里的一千块,赚得那么辛苦,现在,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她低落地坐公交车回去,姜潮打电话来,问:“出关了吗?今天晚上,江艺对战江工院,我打前锋。你一定要来捧我的场。”
桑夏无力地“嗯”了一声。
姜潮关切地问:“你在哪儿?声音怎么这么虚弱?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等会儿就去找你。”
她挂了电话,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好像真的失去什么一样。
她赶回学校的时候,球赛才刚刚开始。
姜潮穿着好看的红色队服神采奕奕地向她挥手。那王者的光芒,已经渐渐地在场上射放。
林诗施看到桑夏,不停地招手。
桑夏坐下来,便问:“苏蓉烟呢?”
林诗施斜了一眼,努了努嘴。桑夏便看见,苏蓉烟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有模有样地坐在记分席上。
她便狐疑地问:“她怎么在那记分?她很懂篮球吗?”
林诗施耸耸肩:“谁不会写阿拉伯数字啊?沈钦年叫她写几,她就写几,这有什么难?”
桑夏这才发现,原来苏蓉烟的旁边坐着的是沈钦年啊。他们离得很近,脸都快凑在一起了。苏蓉烟一直甜甜地笑着,这样倾国倾城貌,谁招架得住啊?
桑夏的心里突然有点酸楚。
林诗施却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说:“你看她那狐媚样,眼睛瞟来瞟去的,哪像我们家桑夏啊。气质美。”
桑夏没有接她的话。
从她的角度,看得见苏蓉烟的眼神。
林诗施说得没错,她的眼睛在瞟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挂牌男朋友,姜潮。
桑夏有些失神,却被一阵哄闹声给惊醒。她循声望去,江工院一个球员冲到了苏蓉烟的面前,气势汹汹的样子。
苏蓉烟低着头,一脸的委屈。而沈钦年在一旁不停地道歉、解释,以及维护。
他看起来,似乎很紧张苏蓉烟。
桑夏问:“怎么了?”
林诗施幸灾乐祸地说:“能怎么?记错分了呗。”
还没得她反应过来,姜潮便冲过去,揍了那个队员一拳,苏蓉烟“啊”地叫了一声。沈钦年训道:“你疯了吗?干吗动手?”
而那个队员已经回过神,和姜潮扭打在一起。其他的两队人员也都虎视眈眈要打起来。
全场顿时乱成一团。所有的人都围上去,劝架的、调解的,以及看热闹的。
只有桑夏,杵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成了不相干的人,看着姜潮像英雄一样,救了别的美人。
她站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林诗施赶紧追了出去,她这个家伙,一点不知轻重,还撒了把盐说:“我早跟你说,他俩肯定有事,你不听劝。看到了吧?他为她打架啊!他是你男朋友啊!他为你打过架没?”
桑夏无处宣泄的怨气突然爆发了出来,她歇斯底里地叫道:“你闭嘴!”
林诗施怔住了,第一次看见桑夏这样发飙,她知趣地闭上了嘴。
桑夏记得,前不久她还对林诗施说,人的心哪能用抢呢?
可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被一语成谶。
姜潮却对这场篮球风波没有一点解释,他甚至可以像没事人一般打电话给桑夏,约她去吃皮蛋瘦肉粥。
桑夏一直忍着。
对于别人不主动说出来的真相,她也装作风平浪静。更何况,她又不是真的是他的谁。
只是,她的内心却波涛汹涌着。
姜潮一如既往心思细致,知道她不吃生姜,将碗里的生姜碎片一点点地挑出来,递给了她。
桑夏沉默地吃着,姜潮的心就疼了。
她看起来这样心事重重,原本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憔悴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只是避开不提。
他怎么告诉桑夏,他与苏蓉烟的故事呢?
这关乎苏蓉烟的隐私。
他对苏蓉烟,是既愧疚又记恨。他已经很小心地躲开她了,可是,她却毫无预兆地成了桑夏的好朋友,在自己的世界里若隐若现。
他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巧合。
他想了很久,打电话给苏蓉烟,约她在天台见面。
他不知道桑夏经常来这里。
他想,这应该是学校里最隐蔽的地方。
苏蓉烟见了他,眼眸便已有了千万语言,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
“你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姜潮没有接她的话,却说:“蓉烟,放了我,好吗?”
苏蓉烟幽幽地问:“你真的很喜欢桑夏吗?”
姜潮坚定地说:“是的,我很喜欢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我呢?”苏蓉烟失控地抓住了他的手。
姜潮推开她的手,他将脸撇过去,说:“蓉烟,我曾经是很喜欢你,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姜潮,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苏蓉烟的泪倾泻而下,她嗫嚅着,丢弃了所有的尊严,不停地哀求着。
“就是因为我认识以前的你,所以,才不会原谅现在的你。”姜潮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却始终决绝。
苏蓉烟却突然捧起他的脸,很熟练地伸出舌头,撬开了他的牙齿,吸附着他的舌头。
姜潮被这突如其来的吻震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苏蓉烟放开了他,难过地问:“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你忘了我了吗?”
姜潮怎么会忘了呢?他的心,最初的绽放,所有的懵懵懂懂的尝试,都是与苏蓉烟一起完成的。可是,如果苏蓉烟已经先走,又怎么能怪他不在原地等呢?
“对不起。”
他冷漠地说,毅然地推开了苏蓉烟,转身下了天台。
他打桑夏的电话,无法接通。找了很久,他来到了后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草丛里,眼神涣散。
他坐在桑夏的身边,打算向她坦白一切,包括他与苏蓉烟的过往,包括他对桑夏的感情。
可是,不等他开口,她便起身,拉住了打算离开后山的沈钦年。
她就这样,在一个混乱的氛围里,仓皇地吻了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男孩。
眼泪顺着右眼角,流了出来,可是,姜潮,站在桑夏的左边。他不会看到,桑夏的心里有多悲凉。
他只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措手不及,所以,杵在原处,说不出话。
被她强吻的沈钦年始终很淡定。他甚至,假装不经意地伸出手,擦掉了她的眼泪。
桑夏理了理情绪,转过脸,微笑着对姜潮说:“对不起,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了。”
他的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疼。如同当初的梁澈。
“桑夏,你也要用当初对待梁澈的方式来赶我走吗?”他在心里默默地问,却没有说出口,扭头就走。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苏蓉烟吻住他的那瞬间,桑夏刚好捧着信纸,打算上天台。却在楼道口,撞见这样亲昵的一幕。
他的脸在阳光下那么真实、那么刺眼。
桑夏的心,就同书一起,那么沉重地砸在了地上,凌乱而狼狈。她像一个路人甲一般,捡起书掉头走下去。
他们,居然毫无察觉。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这样子,可是,她一定要这么做,才能将幸福还给这个被自己霸占了两年的好孩子。
尽管,她知道,今后,她将更加孤独。
桑夏哭得很狼狈,她已经无暇顾及,沈钦年是否有没有走。
她只是需要用很多的眼泪将她内心的失落全部都填满。
然后,她听见他轻轻地叫了声:“喂。”
桑夏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在这干吗?看笑话吗?”
沈钦年便笑了。桑夏这才发现,他的牙齿,真好看。干净、洁白、y完整。就像他的外表一样。
如果说,姜潮是颗璀璨的星,张扬而刺眼,那么,他就是朦胧的月亮,柔软而清冷。
沈钦年微微蹙了蹙眉头,递过一张纸巾:“你哭太久了。”
桑夏不肯接,固执地说道:“关你什么事?”
“你夺走了我的初吻,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桑夏没有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噎得半死,立刻语无伦次起来,说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别,我还怕吃亏了呢。”沈钦年贫道,他补上一句,“我有喜欢的女生的。”
“是苏蓉烟吧?”桑夏试探道。
沈钦年挑了挑眉毛,算是默认,桑夏的心里莫名地就有了酸意。
她没好气地说:“你没戏了,姜潮已经和苏蓉烟好上了。”
沈钦年笑道:“所以,你就借我来演戏,挽回你小小的尊严?桑夏,你真像个孩子。”
桑夏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便抓起桑夏的手,将纸巾塞进她的手里,又拿过她的手机,将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
她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打通了他的手机。
他说:“桑夏,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但是,记住,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强吻我了。”
他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自顾自地走开。
他的身影,在这样萧条的天气里,显得更加单薄而落寞。桑夏想,这样的肩膀,大抵是承载不了太多的东西。比如爱,比如责任,比如灾难。
他的内心到底像不像外表这么清澈呢?
桑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已经冷却了的嘴唇。
柔软的、清甜的。
她不明白,苏蓉烟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
她与姜潮的关系,令桑夏措手不及。她想知道答案,却不肯去寻找答案。
她宁愿,去“剪时光”折腾自己的头发。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掉了一小缕。她有些神伤,最近太苦闷,连头发都开始掉得离谱了。
她想,该去换换发型了。
她打算把原本给姜潮买皮带的一千块,全部用光。就像将与姜潮来不及发展的感情,完完全全地扔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