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一句:我好像听到爱尔兰风笛发出的声音,绵延而悠长,犹如天堂的风吹过,我想一切会随风慢慢地飘走。写短信的时候,林莞尔的思绪一定是涣散的,游离的。绝望中,她一定怀着一丝期望抑或某种信仰去斩断生的气息,应该说她希望自己幸福地死去。柯凡突然想到了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里写的那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她攒下他给的安眠药,已经是蓄意已久。换而言之,她并没有走出一系列的变故中,剩下来只有一种可能,她已经抑郁成疾了。柯凡递过手机的手,缓缓地垂下,五指聚拢,逐渐成拳头。他心的某个地方正开始隐隐作痛。恍惚中,他又想到她那张脸,充其量中等姿色,但是她的容颜令他想到美好和温暖。她神情索然时,她明亮的双眼和若隐若现的酒窝,如夏夜的池塘,透出几分温润的气息。
稍后,柯凡迎着苏雯征询的眼光,略带平静地告诉她:不要自责,也用不着责怪林莞尔,她不过是抑郁成疾了。苏雯的小嘴成O状,随即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半年时间了,身体受伤,也该愈合了,怎么会仍想不开呢?”“好家伙,也许,我和莞尔不应该再次遇见。莫非她的遭遇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抽点一根都会倒。哎,一切都是天意吧?”一小时前,苏雯还在怪心乔多事。可自己未必不多事,没有自己的多事,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出现。她竟然在医院里碰见几年未见的林莞尔,那时候莞尔正低头在一堆化验单上找自己的名字,当她抬起头,正迎着苏雯不可置信的眼光。“你是林——莞尔吧。”苏雯叫道,脸上的小雀斑,似乎也跟着变得活跃起来。莞尔一脸意外,原来是苏雯。苏雯是心乔大学时代的室友,一位豪爽的东北女孩,和莞尔很投缘。莞尔常邀请她和心乔去她家做客。
再次见面,苏雯才发现,记忆里的美食只是青春的一个符号,恋恋不舍的其实是不复返的美好时光。而眼前这个女孩茶花般清纯美丽的笑容,好像早已经消融在时光里。“是周浩森的女友吧?哎,他是个很有异性缘的男人。没想到你们能好这么久。”“你认识他?”话音刚落,林莞尔的眼圈红了,连日来的幽怨和委屈仿佛只等着在这一刻迸发,很快,泪盈于睫。“那会儿他经常来我们学校……你不知道?”苏雯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噤若寒蝉。她想起心乔说过的话:“缘分的事情很难说清,不要用自己的感受去左右别人。”难道真是这样,心乔并没有告诉莞尔当年她和浩森的事情?“他们恋爱过吧?不是吗?”莞尔的目光流露询问,神态凝重起来。苏雯突然被置入两难之地。她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情形:一个新郎用手中的小木棍,揭开新娘的面纱,一张丑陋的脸暴露在新郎面前。而她正是那根小木棍,有她没她,无关真相,要命的是她却刚好出现在莞尔面前,出现在一个急切渴望真相的女人面前。
“莞尔,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相。”在送莞尔回家的路上,苏雯手握方向盘,眼睛注视前方,大脑跟随车轮飞转,似乎在思忖着如何摆脱尴尬的泄露者身份。这句话与其说是说服莞尔,不如说是说服自己。走出医院,莞尔目光中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疑惑和忧郁,令她放心不下。她将奶油色的mini cooper缓缓驶到莞尔的面前,探出头来: “去哪儿?我送你。”吃着莞尔做的川菜,苏雯感觉不是滋味。莞尔的情绪不佳,自己的妊娠反应也厉害,放下筷子,她顾自倒水喝,路过角几边,随手拿起小熊相框。照片上一对璧人,笑容映照在阳光湖水间。不管爱与不爱,那一霎,足够羡煞旁人。听说两人同居四年仍未结婚,苏雯暗觉不妙。显然,他的爱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该隐瞒。尤其是当她们意外重逢,拿着同样结果的化验单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命运的特殊授意。“这个周浩森啊,艳福不浅。”苏雯索性打开话匣子。“是吗?”莞尔喃喃自语,她知道有些东西早已经在苏雯的叙述中,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