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他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惦记了一整天的事,叫他:“景熠——”
他的声音慵懒暗哑:“嗯?”
我犹豫着,还是开口问他:“僖嫔的事,要怎么处置?”
他顿了一下:“你想怎么处置?”
我抬头看他,正色道:“除非你有容她一命的理由,否则当然死不足惜!”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抚了我的背:“嗯,死不足惜,不过可以等几天,这事被揭露的时机十分蹊跷,悬在那里看看动静,对你有用处。”
并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我还是点了头,心里泛起酸涩,原来他这样做竟是为了我。
沉默一会,我低声问:“当时容成潇心里有别人,你就说你知道,现在眼看着僖嫔不轨的罪证确凿,你依然能置之一旁去想大局,对这些,你——真的不在意么?”
他身上一僵,少顷突然翻身压住我,眼神看起来有些危险:“什么?”
我直直的看他,言真意切:“我希望你不在意,却又怕你是全不在意的,我也不知道该——”
我的话没能说完,景熠用事实证明,我不该问他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我和景熠才起身,就有消息传来,说僖嫔自尽了。
景熠当即就有点火,莫不知在后宫里头,妃嫔打进宫起,身体发肤便不再是自己的,除非赐死,自尽是重罪,是对帝王皇家大大的藐视和侮辱,僖嫔已得了景熠的格外留情没有当场处置,不管他是存的什么心思,要知道后宫私通是诛家灭族的事,景熠能压下来,便是默许了日后发落也不会用这个罪名,僖嫔竟然还不知感恩的当夜自尽让景熠没脸,难道疯了不成。
“算了,早晚也活不了,”我安抚着有些沉怒的景熠,“我去看看,你就别去了。”
刚好蔡安报了乾阳宫有官员求见,景熠只得点了头,言语里不减愤恨:“回头把她家里人宣进来,也叫他们知道知道!”
听景熠这么说就知道不会追究家里了,我闻言笑笑:“我来宣合适么?”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是兴师问罪,实则大大的恩惠,由谁出面自然她家里就会领谁的情,尽管只是个五品寺丞,好歹也是上得朝堂面君的大理寺官员,不知道是否有必要给容成家添这一根柴。
景熠淡看我一眼,道:“容成耀惦记大理寺很久了,送个寺丞给他也无妨,总好过公主三天两日进宫来催你的好。”
我愣一愣,没想到他已经掌握至此,怪不得从不问我,竟是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了,心里莫名有些沉,低头应着:“嗯。”
再去延福宫,倒是我先了贵妃一步,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僖嫔的自尽有问题,人是死后才被伪作自缢的,宫里的老宫嬷内监,大凡经过赐死之事的恐怕都看得出,只不过对于僖嫔这件事,不管她是为谁顶了罪,又是被谁灭了口,我、贵妃和景熠都没有追查的意思,下头的人自然懂得明哲保身。
吩咐了人善后,要离开的时候才看到姗姗来迟的贵妃,样子竟是有些惶急,虽然景熠没有提,毕竟我曾吩咐了要防备僖嫔寻短,还是出了这种事,贵妃难逃其咎。
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探我,我只淡淡笑着略过,没有理她。
僖嫔的娘被宣进宫的时候只说人是重病暴毙的,一直求着想去见女儿一面都没有获准,直到那叠书信被送到她面前,那个哀伤不已的妇人才骤然现了惊恐,慌乱着跪倒在地,却是话都说不上来什么。
我故意迟了一会才开口:“夫人不必惊慌,也无需说什么,这事到了这个份上,该压的本宫已压下了,日后何去何从,想来夫人家里自有掂量。”
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表情,手里却是暗暗的握了拳,那妇人惶恐唯诺的样子看起来无比真实,不管这个寺丞官位高低,如此大的一份罪案在我手里,容成家绝对不必担心中途有失。
我自习武起就知道此生不会离开纷争杀戮,却从没想过会这样端坐在一间空旷华丽的宫殿里面,对着一个刚刚丧女的妇人威胁欺侮,不可否认我做的还不错,自幼极强的学习能力让我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领悟掌握新的东西,无论要驾驭的是剑法还是心术。可是此刻我却突然对这种能力生了厌恶,觉得自己的冷酷无情更甚景熠,他至少是因着背负了一个天下,我呢,我又是在做什么。
“罢了,夫人回吧,”少顷,我指指那些信件,“这些,你可以带走。”
看着她极度意外的千恩万谢连连叩首,我皱皱眉,摆手让她离去。
不知为什么,我可以接受将任何人毙于剑下,哪怕德高望重,哪怕天下闻名,我都不会动容变色,却总不能习惯有人因着身份地位匍匐在我脚边。
僖嫔的事起得急收得也急,与穆贵嫔一起,很快由司礼监和都知监*办着发了丧,俱是按着她们原本的品级,没有依旧例追赏加封,也没有因罪过降黜而不得妥殓,看不懂的觉得僖嫔占了天大的便宜,看得透的又觉得是穆贵嫔委屈了,死得不清不楚,不过不管她们各自青白与否,看得出贵妃松了一口气。
我在一边冷眼旁观,知道整件事看似告了一个段落,实则后患无穷。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我挂心的是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动静的兰贵嫔,就算是顾影自怜也该差不多了,我有耐心,却不明白她的耐心来自何处,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在想什么,或者是已经做了些什么。
对于这一步棋,到底是夜长梦多,还是叫人暗度了陈仓,我有点没把握。
没几****的担忧就成了真,这日午后,水陌告诉我,玥才人求见。
玥才人就是佳玥,当初她与佳莹一齐晋了才人之后不久,突然就莫名的失了宠,佳莹却破格一跃两级晋了嫔,个中缘由我不是想不到,只是并未*思在上头,左右是两个失却了价值的无根棋子,为自己使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娘娘,莹嫔这些日子与端贵嫔走得很近。”佳玥请了安,第一句就是这个。
我听了并不稀奇,从佳莹晋位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端贵嫔是那么明显的贵妃的人,景熠当初把她们俩安排在清延宫想来就是希望我看得清楚些,甚至一个盛宠晋位,一个无宠冷落都是他算计好了的,不然也不会得宠的那个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封号。
“嗯,”我淡淡的应,“你们同居一宫,总要对宫里主位亲近些,日子才会好过。”
见我不领她的意,佳玥有些发急:“娘娘,那端贵嫔是——”
“佳玥,”我打断她,“以前我说过,既然你们提前入了后宫,便要按提前的办法来,莹嫔寻了她的路,生路死路不好说,好歹是摆明了立场在拼,你图什么我很清楚,我也能给你办得到,但你总要给我看看你的价值。”
佳玥愣一愣,咬了唇不语。
我也不急,看了她一会,刚要打发她离开,她却突然道:“兰贵嫔时常入了夜与端贵嫔相见,有时两人还一起到金禧宫去,都是避了人的。”
轮到我一怔,少顷眯了眼睛:“既然是避了人,你又怎么知道的?”
“如娘娘所说,”佳玥仰起头直视我,并没有用妃嫔自称,“奴婢也是摆了立场在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