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眼将后头那些低位的都扫遍,不可否认的,满殿皆是美人,让我忍不住有些气短。
愣了一会,场面一时寂静,景熠如没看见一般,就由得我冷场,还是蔡安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提了句:“禀皇后娘娘,后宫妃嫔全数在此,请娘娘示下。”
“哦,”我应着,这才笑一笑,“哪里有什么示下,都快免礼。”
一句话让我收获了好几处或惊异或轻蔑的目光,极快的瞧了一圈,目光收回来,并不再多言,这座后宫对我来说完全陌生,这个时候说话的不该是我。
众人起身后,贵妃的目光随即飘向景熠,景熠十分配合的开口,话却是对着我说的:“几年来一直是贵妃代理后宫事,还算稳妥有序,皇后初掌后宫,恐有不周,大可多向贵妃采问些。”
我略略侧头,景熠虽然话里还算客气,意思却十分明确,恐有不周的话都摆出来了,哪里还有我置喙的余地。
于是维持着淡笑模样,道:“臣妾初入宫闱,一片生疏,诸事处理定是不周的,为免有损内宫秩序,不如请贵妃继续协理代管一些时日,也好容臣妾循序渐领。”
“既然皇后有此一提,”景熠随意的摆摆手,仿佛顺水推舟一般,“贵妃就勉为其难吧。”
贵妃笑意盈盈的低头一礼:“不敢,臣妾自当全力辅佐。”
我见了心里不由略沉一下,想要架空我还要从我嘴里说出来,这下马威也算高明,且不说这里头会有什么谋划,单看景熠能配合她来这么一遭,这个贵妃就不可小觑。
只是把夺权说成辅佐,到底是忌惮了容成家的脸面还是旁的什么,多年的须臾间决定生死的生活让我惯于注重细节,知道这一点差别之中可做的文章恐怕多得很。
景熠陪我坐了一会,到此算是完成了立后的全部仪制,很快就起身离开了,我领着众妃嫔送走了他,回转时笑容减淡,缓缓扫视一圈才道:“贵妃帮本宫认认人。”
贵妃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是。”
有主位的共有八宫,除了金禧宫贵妃还有两个二品妃位和四个三品贵嫔,另有四五个有封号的婕妤和嫔,贵妃一一的给我念了一圈,被指到的都各自低头向我施礼。
我似认真又无意的听着,不插话也不提问,就只在看到慧妃的时候把目光停留了一下。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如果她才是慧妃,那半年前闯进政元殿的又是谁。
待都介绍完了,我随意的点了头:“贵妃辛苦,着大家散了吧。”
说罢也不管贵妃瞬间微变的面色和殿内那些各自心思的眼神,悠悠然端起水陌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稳稳的受了众人的跪安,看着她们将要退出去的时候才不急不缓的添了一句:“慧妃留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都奔了慧妃,我特别注意了另外几个高位的,宁妃的眼睛只在慧妃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别开,端贵嫔十分惊讶,瑞贵嫔满面茫然,穆贵嫔盯着我看,文贵嫔迅速朝贵妃看过去,贵妃则稳稳的没有半点反应。
淡淡笑了,看来这一句话让我收获颇丰。
阑珊说过,要想少费些力气就要用巧力,佯攻之后佯退,卸其防备再出其不意,弱点也就尽现了。
如我预料的,慧妃在意外中有一丝慌乱,讪讪的应声留下,我跟着又把殿里的下人都轰了,只留了水陌在身边。
见人都走净了我依旧不开口,慧妃那几分手足无措开始展露无余,少顷终于忍不住讷讷开口:“不知皇后娘娘留臣妾是——”
“哦——”我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慧妃坐吧。”
这一句之后,我又没了动静,只是慢慢的抿着茶,好一会才道:“慧妃可认得我?”
慧妃“啊”了一声,一时怔忡。
我笑了一下:“政见立场总是随利益而变,后宫也是一般,慧妃可要想仔细了才好。”
把拉拢说的如此明白,让她颇迟疑一下,很快道:“臣妾不懂娘娘所指。”
我抬眼看她:“慧妃有多久没有与家人联络过了?”
“不懂就算了,”我不等她回答,紧跟着摆摆手,“本宫也是随便说说。”
一两句间,从我变回了本宫,我直言露骨之后又显得无甚诚意,彻底迷惑了她,接下来我也不理坤仪宫外头候着多少等着觐见新后的内宫掌事官员,意犹未尽的与她东拉西扯,问些后宫里无关紧要的事宜,再无关紧要,依旧让她答每一句之前都小心翼翼的思量再三,直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才得以离去。
唯一的旁观者水陌愈发的糊涂,见没人了忍不住问我:“小姐,你这——是想拉拢她?”
水陌是跟着我进宫的三个丫头之中唯一能信任的那一个,她大我两岁,是我记事后那一两年在容成家唯一的玩伴,后来日日与刀剑为伍了,偶尔还会怀念起那个整日跟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她娘是我娘当年的贴身侍女,后来也是早亡。
“怎么?”我挑眉看她,“是不是手段拙劣的让你大失所望。”
水陌看着我怔了一下,忽然现了惊讶神色,试探着对我道:“不是拉拢,就是要害她了,为什么?她是贵妃娘娘的人么?”
我扯动嘴角笑一笑,水陌到底是聪明的,可惜她只知道我的敌人是贵妃,却不懂我心里的新仇旧恨。
并不答她,我道:“去宣内禁卫指挥使进来。”
傅鸿雁进来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规规矩矩的请安,单膝点地:“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把水陌也打发出去,我走到傅鸿雁身边,听了一下确定无人才开口:“鸿雁。”
他连头都不抬:“娘娘乃后宫之主,并不适宜与卑职单独相见。”
“鸿雁!”我皱皱眉,“我有事问你。”
傅鸿雁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坤仪宫上下护卫由指挥同知郭兆麟负责,卑职也定当尽心竭力。”
我顿时气结:“我用得着你尽心竭力——”
话没说完又停住,我默然片刻,道:“如此有劳傅指挥使费心。”
叹一口气,我把眼睛别开:“没事了。”
“卑职告退,”傅鸿雁起身,却没有离开的脚步,少顷听见他的声音,“见过你的侍卫早在半年前就调往别处了。”
我转过头去看他:“我不是想问这个。”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有一点无奈的:“那是要问什么?”
“当日——”我犹豫一下才道,“政元殿里那个女人是谁,哪去了?”
“怎么?”傅鸿雁带些意外的扬起眉毛,“要报仇?”
我瞪他一眼:“对,我费这么大力气进宫来,就是要找她报仇,你爱说不说。”
“平妃,”他微微一笑,答得倒是痛快,“出事之后就被皇上贬到冷宫去了。”
这会儿轮到我有点惊讶的一愣,傅鸿雁见状紧跟着一句:“是以前德妃的人,失了靠山,早晚也在后宫待不住。”
我哼笑一声,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不敢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