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不知道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却只是平静的看我:“倾城是吧,你娘不想我知道,所以我就一直装作不知,到你,一样如此。爹不多问,只一句话希望你记住,无论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要拿一辈子做筹码,这代价太大,大到等你后悔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默然片刻,点头:“请爹放心,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那就好,去休息吧,”爹别开眼,没再多说,只道,“宫里昨儿晚间来了旨意,太后宣你明日巳时进宫。”
太后宣召入宫也是一件大事,上上下下一通预备,到了日子时辰,景棠发挥了她公主的特权,陪了盛装打扮的我一起进宫。
这个时候被宣进宫我是有些意外的,说起来却也合情合理,总是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太后提前瞧一瞧未来的皇后,只是这样青天白日的行进在宫里,让惯于静悄夜行的我很有些不安稳,尽管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傅鸿雁和内禁卫只跟在景熠身边,太后这不会有人认得出我,心里总还是忍不住忐忑。
太后是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过去做侧妃的,因着进门早,年纪又长,先帝登基后才一举封了贵妃,如今已四十过半的她有着沉浮多年的志得意满和谨慎通透,在见到景棠的刹那迅速在脸上洋溢了端庄睦蔼的笑。
我守着早就熟记的礼数停在进门不远的地方跪了,景棠上前几步给太后施了半礼,太后忙着伸手来扶:“公主快免了,咱们一家人,哪里要讲究那么多。”
算起来,景棠是太后的平辈小姑,又是长公主,要不是太后当年意外得了太子入主寿延宫,现在恐怕受礼的还该是景棠。
景棠一改在容成府的温和素淡,也是言笑甚嚣:“太后亲善,是天下之福,但咱们可不敢放肆,便是儿女亲上加亲的一家人,才更不可缺了礼数叫旁人笑话。”
我半垂着头,维持着自己必须温婉得体的模样,心里暗自觉得讽刺,太后与景熠、景棠与我均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面前的这两个人却能挽着手,热情洋溢的说起亲上加亲,把一片虚与委蛇表达的如此情真意切。
两人寒暄几句总算各自落座,我这才规规矩矩的拜下去:“臣女容成锦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的声音仿佛是才看到我一般,“瞧瞧咱们,净顾着说话,把皇后都撂在一边了。”
我闻言愣了一下,没有动,反而把头继续埋下去。
景棠此时笑着替我接了话:“太后言重了,锦儿尚未册封,无品无级的,哪当得起皇后二字,快别吓孩子了。”
“哦?”太后停了一下才道,“公主的女儿还能被哀家吓到不成?”
“女儿不假,”景棠的口气淡且随意,“只是自幼没有放到身边养,总是跟咱们当年不同的。”
太后笑了一下没再接话,我不抬头去看她们,依然听得出两人之间客套的锋芒,和缓中依旧火花四溅,想着这一回合大概是景棠赢了。
少顷,太后冲着我道:“左右是板上钉钉的事,早晚也是无妨的,锦儿是吧,快起来,到前头来给哀家瞧瞧。”
我这才应着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略抬了头去看她。
太后端详了我一下,和善的笑绽开来,又去看景棠:“这孩子看着不错啊,公主你有福了。”
景棠欣然点着头:“哪是什么福不福的,造化罢了,锦儿早些年身子不好,怕养不大,送到佛门去住了些年,想着就是能平安便好,谁承想还有进宫这一遭,我还生怕她福薄担不起呢。”
“生在容成家,又有你这么个娘,哪会福薄?”太后轻嗤一声,又来看我,“佛门长大,性子自然是好的,若能得了真谛,将来母仪天下,也能普耀万民。”
“说的就是呢,”景棠笑的云淡风轻,“这太平盛世的皇后,性子端庄惠慎是顶要紧的,才好和睦宫闱,绵延皇嗣,给太后分忧呢。”
一句话说的太后面色一凝,景棠此时提起这个,自然是意有所指。
贵妃薛婵的侍宠跋扈早已声名远播,容成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两人在后宫不光彼此斗得风生水起,许多可能威胁到她们的妃嫔都莫名获罪或落胎枉死,景熠一向不管,有时候闹得过了火连太后都压制不住,明争暗斗了好几年,到最后却没有赢家,一个生下皇子丢了性命,另一个有宠无子,又没有令人称道的德行,同样与后位无缘。
太后只顿了片刻,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凌厉随即消失不见,没有再接那话,而是转而问我:“锦儿幼时身子不成,现下可大好了?”
话是朝着我问的,我总不好再作壁上观,垂首一礼,刚要应声,忽听外头有内监的声音:“太后,皇上听闻长公主进宫,特来拜见。”
我当即吓了一跳,人骤然就有些惊慌。
我的表情逃不过那两个人,先说话的是景棠,她淡看我一眼,开口却是笑着:“看你吓的,算起来,皇上是你表哥呢,还怕他会吃了你不成?”
“来——”景棠招手叫我过去,“一会娘跟皇上说,管保他以后不敢欺负你,等进了宫,太后也会帮你撑腰的。”
说罢她悠悠然朝太后望过去,这是景棠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娘,我却没有心思去想里面的含义,只是讷讷的走到她身旁站下。
太后笑盈盈的看了看我们,点着头,话里却有了区别:“那是自然,锦儿进了宫是皇后,后宫里的第一人,与皇上自是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停了片刻,她又道:“只不过虽然皇上已大婚多年,后宫也有诸多妃嫔,但一直没有立后,这回册立嫡皇后才算得上真正的大婚,依着大夏朝的规矩,帝后大婚前还是不宜相见的好。”
太后将悠淡的眼神返回来:“公主觉得呢?”
“这——”景棠面上有点被搅了好事的表情,哑然一刹才道,“太后说得是。”
太后微微一笑,略侧了头,对身边的一个宫嬷示意了下,那嬷嬷心领神会,忙引着我往侧殿避了。
我松一口气,跟着走的时候听到身后太后的声音:“快请皇上进来。”
被安置到侧殿之后那嬷嬷便退了回去,我很快听到了景熠进门给太后和景棠施礼问安,隔了两道门,旁人听来已有些隐约的声音在我听来依旧清晰,心里压下方才的慌乱,此时现了浓浓的思念,从小到大,我从未与他相隔这么久未见,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尽管一切都只是为了留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他有没有在某个时刻想起过我,会不会偶尔觉得没有我有一点不习惯。
真像景熠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来请安拜见,随意的说了几句话,没有耽搁太久,并且一句都没有提到有关立后的事,他不提,太后自然不会提,景棠也没有机会说起。
景熠走了以后,我又重新出去到正殿,这时候三个人都已经没有什么话说,很快我便给太后跪了安跟着景棠离开。
一路无言,宫门换轿返回容成府。
未及换下正式的衣裳,景棠便把下人都打发离开,开口第一句就是神色凝重:“言言,你与皇上是认识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