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吉眉头一皱,这八爪金龙是自己用惯了的法宝,乃是用一条异种金龙炼制而成,向来无往不利。今日还未见对方用的什么法术,便无功而返,他抬眼看了看后羿,便是当年妖势西迁时自己见到那人。
只听后羿道:“他们两个斗得好好的,尔等偏要以多打少,那便一起来吧!”这时永住金刚虎口崩裂、两臂震得抬不起来,只得退回本阵。牛魔王笑哈哈转了回来道:“过瘾!”
后羿一人一弓,缓缓自后面行到阵前。他虽只一人,却神情淡漠,浑不将四大菩萨、八大金刚等人放在眼里,竟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
文殊菩萨自怀中取出照妖镜来,朝后羿一通乱晃,口中叫道:“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这举动逗得祝融、牛魔王二人哈哈大笑,便恬淡如赤松子也忍不住面带笑意。
后羿道:“我观汝等一身怪异力量,绝非正道,还是尽早回头吧。”一众菩萨、金刚、罗汉听了后羿这话,也都心中好笑。“回头是岸”这话,向来只有出家人与在家人说的,哪里轮到在家人说与出家人听?
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二人上前,他们知后羿使的是箭法,先运起佛门玄功,金彤彤护住周身。加之金刚怒目、性相庄严,倒也能唬住人。
后羿抖出两支小箭,口中叫道:“小心了!”
这两枚小箭只三寸长短,后羿引箭之法颇为怪异,只用弓弦,不用弓背。他轻弹弓弦,这两枚小箭慢悠悠向两个金刚飞来。
胜至金刚与大力金刚凝神以对,见那两枚小箭飞近,自然要用降魔杵去击落,哪知降魔杵落下,竟打在了空处。下一刻,便听“噗”的一声,金刚护体玄功半点儿用处也没有,两支箭已插在了两大金刚肩头。
非但金刚惊诧,便是四大菩萨亦都瞠目结舌,这两支箭使得什么障眼法,他们全部未看出端倪。显然后羿已手下留情,否则这两箭射向心窝,两大金刚也躲不过去。
那边观音菩萨隐隐看出了少许破绽,就在这两支箭距金刚肩头一丈距离时,两支箭突然消失,然后便插在了金刚身上。那一丈的距离间,根本没有箭矢的轨迹。
这不是障眼法,而是扭曲时光流转的手段。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神乎其神的箭法存在吗?观音忍不住问道:“多谢手下留情,敢问施主尊姓大名?”见后羿手段厉害,观音言辞间也客气许多。
“后羿。”后羿漠然答道。
“后羿!”
这名字令观音惊愕莫名。后羿神射天下尽知,只是他几万年前便已消失于世间,却不想投齐天岭去了。
观音听了后羿名字,怔了半晌才道:“不知上古大神在此,多有得罪。”观音见了后羿箭法,便知连自己也无把握敌过,正好寻个台阶下,此事究竟如何处理,还要请佛老裁定。
赤松子歇了一阵,气力恢复三成,便起身再施法降雨。一场甘霖布下,天下大旱之处燃眉之急尽解,众人便回齐天岭。
一路上,牛魔王对后羿钦佩有加。报个名字便能惊退四大菩萨,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也不由得他不服。
观音满腹心事回了灵山,将事情始末与佛老道明。
如来听闻后羿重现,也是一惊,再听他们说起祝融法术,当即道:“这必是火神祝融!而那行云布雨的,必是雨师赤松子无疑!”
观音道:“弟子无能,未能将他们擒下。”
如来道:“非你之过,当年上古人物一齐消失,今日只现了三人,看来这齐天岭底子倒是雄厚得很哪……”
观音道:“齐天岭正在西牛贺洲内,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西天若是退让,恐怕……”
如来道:“退让?呵呵,遥想我教兴建之始,主事者七八人,信众不过百人。而今灵山之中,诸佛三千,罗汉五百,菩萨尊者无边,伽蓝比丘僧尼以数万计,天下信众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我教: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迟早将腾汉庭而皎梦,照东域而流慈。到那时,纵使不称唯我独尊,只怕天下人也心无二想。何时有过退让之念?”
观音听如来一番言语,自然是为之前吃了一场败仗而再鼓士气,以免众人寒心,不禁暗暗赞叹如来御下之术果然厉害。
如来又道:“齐天岭一事,倒也不急在一时,他代天行雨,我不找他,想必昊天上帝也容不得他!”
观音忙道:“适才与齐天岭交战,弟子便是以天庭之名行事。”
佛祖微微颔首,微笑赞许。然后道:“昊天上帝毕竟是万天之主,尔等日常行走,不可不尊。”
阶下菩萨罗汉皆高唱:“阿弥陀佛!”
如来只道天庭也将往齐天岭寻事,哪知此刻,托塔天王李靖率天庭水师、四海龙王御下,一众十数万兵将,却往北海海眼处浩浩荡荡赶来。
一当万
一路上,北海龙王敖顺目光黯淡,敖广时不时向他投来责怪的目光。
敖顺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海覆海蛟四处纠集龙族旁支,现在已招揽几百蛟族子弟,海眼周围水族依附者已有近万。敖顺毕竟主掌北海数万年之久,扎根极深,凡有水域之处,便有他的眼线所在。
本来天下龙族是一家,敖顺倒不担心覆海蛟一众会对龙族有多大威胁。
但覆海蛟曾是当年花果山余孽,他自然清清楚楚。今日又有人暗中来报,说水猿大圣无支祁也在北海之中。
敖顺容得了覆海蛟,却容不下无支祁,唯恐玉帝因此而见罪,这勾结匪类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正好西牛贺洲有赤龙擅自行云布雨,敖顺灵机一动,便将这事栽赃在覆海蛟头上。他知道以覆海蛟之能,李靖等人是绝难擒下的。借此机会打压这一伙妖众气焰,撇清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才是敖顺此举的目的。
敖广所想却与敖顺大不相同,真武大帝曾经嘱咐过他,无论龙族嫡系抑或旁支,都是龙族子弟。敖顺此举无异引狼入室,此番四海水族参战者将不在少数,无论胜败,无疑都将大伤元气。只是事已至此,刀举兵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靖率兵行至北海,回望兵雄马壮,不禁又起自骄之心。将至海眼处,见海面上有数十条蛟龙正在嬉闹玩耍,李靖道:“哪个前去叫阵?”
自四海龙族中站出一人,正是西海储君敖摩昂,手持金简道:“西海摩昂愿打头阵!”李靖微微颔首,摩昂驾云来到海上,高声叫道:“天兵降临,是哪个私自兴雨,还不俯首就擒!”
底下数十条小蛟停止了玩耍,愣愣看着摩昂。
摩昂面对这些小蛟,却也下不去手。蛟与龙生得十分相似,他看这些蛟龙戏水,又与西海中自己子侄有何区别?于是喝道:“快去叫你家长辈出来!”
此时水波大动,自水底窜出一条赤龙来,盘旋在海上兴风弄浪,口中喝道:“是哪个来北海捣乱?”
他一见摩昂,却是一怔,又道:“叫敖广兄弟过来答话!”
摩昂冷笑道:“你也忒高看自己了!”
赤龙两道火红眉毛立起,叫道:“小辈,胆敢猖狂!”
摩昂手持三棱金锏攻了上来,这赤龙只用巨尾一扫,摩昂便横飞了出去。摩昂在西海被称作神力太子,在他这一辈龙族中也是佼佼者,却连这赤龙一招都接不住,实在出人意料。
摩昂丢了脸面,空中一个翻滚,化作一条巨大金龙,张牙舞爪朝赤龙袭来。他早已看出,这条赤龙并非是蛟,而是彻头彻尾的龙族,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落败,此际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二龙互不相让,便斗在一起。龙族向来崇尚武力,族内争斗大都不使法术,而是化作本身肉搏,巨口獠牙利爪,每每斗得血肉横飞。
只见金龙、赤龙缠在一起,只三五回合,便分了开来,空中片片金鳞掉落,显然摩昂太子吃了大亏。摩昂化作人身,自上而下鲜血淋漓,脸上却无落败的沮丧之情,而是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四海龙王心中更是吃惊,这条赤龙,在场的只有他四人认得,当年为元始天尊驾辇,此龙居于第三位,正是敖氏九龙中排行第三的敖恩。九龙中除四海龙王外,其余五龙皆于数万年前不知所终,继敖圣出来之后,敖恩竟也现于世间,只是他怎与覆海蛟一众勾结在一起?
面对此般情形,敖广心中自然有许多疑问,但正是两军阵前,又怎能出口相询?
敖恩斗败了摩昂太子,李靖心中自然不喜,本想自己携十数万精兵强将,踏平北海只在覆手之间,哪曾想杀出一条厉害的赤龙?在李靖眼中,龙族生得都是一般模样。他斜眼看了看四海龙王,四海龙王皆低眉顺眼一语不发。李靖哼了一声,道:“哪吒听令!将这孽龙擒下。”
哪吒脚踏风火轮,奋起降魔杵,便向赤龙攻了过去。赤龙见多识广,也知哪吒法宝厉害,他一个侧身,一条巨尾便从哪吒身旁绕了过去,转而攻向他后背。
哪吒左手持砍妖刀向身后横扫,赤龙巨尾看似庞大,却极为灵活,轻轻一抖便收了回来。哪吒转身祭出混天绫,巨龙见一片红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心知敌不过,便直接钻入海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靖见哪吒将这赤龙打得落荒而逃,喝一声道:“四海龙王,蹚开一条水路,直捣妖魔巢穴!”
四海龙王得令,教手下龙子龙孙当头劈波斩浪,于万顷碧波中蹚出一条宽逾数里的通途来。北海龙王敖顺头前带路,李靖等人紧随其后,直往北海海眼深处行来。
敖恩受悟空搭救,出了三界镇龙塔,便回了这片天地之中。乍到此地,又与兄弟分离,孤零零一人无处可去,便在西牛贺洲一条大河中隐迹。
覆海蛟无事便在天下江河中探访本族,偶与敖恩相遇,二人打了一场,彼此相互钦佩。聊了几句,才知二人皆以天庭道教为敌,竟是同仇敌忾。敖恩独自一人,走到哪里都是家,受覆海蛟相邀,便来到北海居住。
敖恩回了覆海蛟宫殿,说水面有天兵来袭。覆海蛟一阵纳闷,自己与无支祁行事极为低调,始终韬光养晦,从不惹是生非,天兵无缘无故来此作甚?
但天庭既然打上门来,哪里还有解释的余地?于是覆海蛟急令手下收拢各家子弟,暂入宫中相避,莫被天兵擒住——少了人丁,蛟族再兴则难。
他这厢刚布置妥当,一条通天水路已到了水底,为首的哪吒三太子胜了一阵,当头叫阵道:“天兵降临,速速受降,饶尔等一死!”
覆海蛟迎了出来,看看哪吒,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仍是这几个不知死的!”
有那不认得覆海蛟的,纷纷在后面呵斥。
覆海蛟斜睨四海龙王,悠然道:“龙族何时开始自戕了,难道不怕祖龙家法了吗?”四海龙王瞠目结舌,彼此互看一眼,皆露出不安神色。这个覆海蛟怎会知道龙族隐秘,听他语气,似乎与祖龙也有些瓜葛。
李靖看四海龙王神色犹豫,忙喝道:“玉帝降旨要拿孽蛟,还不动手!”
覆海蛟哈哈一笑道:“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水底拿你覆海大圣爷爷?”说罢手一翻,一根银色覆海鞭现在手中。
他将覆海鞭在头顶舞出个花来,“刷”地一甩,正中龙族子弟撑起的那面水幕。
天庭水师名为水军,但战力也止于江河浅海中,在千万丈深的海底,莫说动手,便连站立起来都是难事。那功力不逮的,便是百丈海水亦能将其压得筋断骨折。
此番出征,龙族共派出八万水族为助。四海水族,在水中自然如履平地,更能施法排开海水,两面水墙高高立起,中间却无海水,任由李靖等不识水性的天将天兵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