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踢踏…”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踢声传来。
月色朦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范尹虎与王允藏在林子里,两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马道,等待着这深夜里的骑马人。
“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路人在此经过,聆听这马踢声,这驱马之人好似正在急迫地赶着路。”
“会不会是汪大人折返回来,想告诉我们什么?”范尹虎轻轻地对王允说道。
王允凝视着前方,轻轻地回道:“如果真是汪大人,我想他定是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踢踏踢踏…”马蹄声越来越近,王允与范尹虎停止了交谈,盯着慢慢出现的骑马之人。
慢慢地,越来越清晰,此时已能慢慢地看清这位,对面冲过来这不速之客脸上的轮廓了。
王允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嘴张得老大。此刻的他,看见了一件令他万万也想不到的事。
“怎么会是…怎么会?”王允赶忙搂起身前的杨艺,快速地把她放下马背。
“驾。”王允大喝一声,提起缰绳、扬起马鞭,“叭…”地一声,已驱马冲出树林,朝前面的人大声喊道:“钟大嫂,钟大嫂…”
只见对面的骑马人,正是钟大嫂。
此刻,从秦皇岛的小渔村,一路尾随在杨林身后的钟大嫂,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自己,心里也是一惊,放眼仔细一看,王允骑着马冲出路旁的树林,朝自己跑了过来,钟大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两串热泪夺眶而出。
原来,在小渔村那段日子里,杨林一心想回京寻父的心思,钟大嫂早就有所察觉,从杨林整日缠着她学习骑马时,钟大嫂就开始怀疑。
那几天,王允承诺的期限将至,杨林也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而变得焦躁不安,她总是站在高高的丘峰上,痴痴地望着来时的路,任海风舞乱她的秀发、吹裂她的红唇、佛去她的伤心泪。
每当这时钟大嫂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小渔村那四十个日日夜夜,杨林每一次甜甜地呼她“钟大嫂”都是那么亲切、那么地悦耳。
杨林出生于京城官宦之家,但她并不娇媚、也不霸气,并且也没有那种江南女子的柔弱个性。杨林的善良、大方,早以让钟大嫂把她看作自己的亲妹子一般,为了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妹子,钟大嫂也不知骂了迟迟不归又相识多年的王允好几百遍。
这些天,钟大嫂一路上暗暗随在杨林身后,生怕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会武功,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只能无奈地从秦皇岛一路跟来。
可是眼见就快到京城了,钟大嫂却在固安城里忽然一下子把杨林跟丢了,钟大嫂只得像只无头苍蝇在这异乡里到处找人,一天一夜过去了,钟大嫂熬红了双眼却始终没发现杨林的影子,于是心里寻思,杨林妹子定是去了京城,也许是在去京城的路上,反正八、九不离十,脚下这固安城与京城也就百十来里路。
想到此,钟大嫂也顾不得日已偏西,又马不停蹄地向京城赶来。可是这人不歇息可以,但马却经不住这般折腾,她只跑出五十来里地,跨下的马匹终于累得倒地不起,钟大嫂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得弃马,开始步行,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钟大嫂还没走到十里地,居然发现这面前的大道上拴着二十一匹马,一眼就能辩出,这全都是军马,奇怪的是这些马没有一个人看守。
钟大嫂当然不会知道,这二十一匹军马,原本是程粤为追捕王允的军队所留,当这一行二十人在大道上设好关卡,却在半刻之前,又被汪慧平用调虎离山之计,把这一干人等,带入路旁树林,朝东边追去了,所以只留下了二十一匹军马,却不见一个差人。
为什么程粤的二十个军卫,在道路上设卡,会有二十一匹军马呢?因为多出的那一匹,是汪慧平从岔道里骑过来的。
当时钟大嫂寻人心切,也顾不得盗窃军马的杀头罪了,挑上一匹强健的军马之后,翻上马背就跑,由于害怕有兵卒追来,只是她一路地挥鞭狂奔。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这不,杨林没找到,却碰上了王允。
王允迎上前去,又是惊诧又是激动,“钟大嫂,你不是在秦皇岛么,怎么…怎么会来到京城?”王允说完后,心里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问我怎么会来这里?”钟大嫂说完后举起袖子擦了下眼泪,忽然又“驾”地一声,钟大嫂驱马向王允撞了过来,并举起手中的马鞭,便朝着王允猛抽。
王允大惊,手提缰绳,双腿一拍,扭头便逃,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反应不及的王允,后背上吃了两鞭。
王允被这两马鞭抽得生疼,一边逃跑,一边大呼道:“钟大嫂,王允这打挨得冤枉啊,王允不知何处得罪了大嫂…”
王允跑出没多远,却发现后面的钟大嫂并未追来,于是他停下马,扭头向后边望去。
只见钟大嫂也没有去追王允的意思,只是泱泱地下了马,扔掉手中的鞭子,走到树边的一棵大树旁,又反过身,背靠着大树。
种大嫂连夜奔波,现在刚一停下,立刻觉得自己的一双腿好累,慢慢地滑了下去,也顾不了地上脏不脏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允又手提缰绳,调转马头,慢慢地朝钟大嫂走过去。
这时藏在树林中的范尹虎也骑着马走出树林,杨艺则远远地跟在后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钟大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大嫂你别急呀。”王允跳下大黑马,走到钟大嫂旁边,语气温柔得让他自己都吃惊。
钟大嫂轻轻抬起头,见到王允身后的范尹虎,此时的范尹虎一身夜行服,又用黑巾掩面,正从林子里走到王允身旁。
一看就知道这蒙面人和王允是一伙的,钟大嫂苦苦地一笑,虚弱地对王允说道:“王兄弟,你半夜三更地藏在这儿干什么?我和你钟大哥还有杨林妹子在小渔村对你日盼夜盼,可你倒好,在这边当起山大王来了,这一个多月你们抢了多少银子?京城这边做这买卖,收入应该是不菲吧?”
钟人嫂竟认为王允在被通辑后,走头无路而撇下众人当了贼人。
“钟大嫂你瞎猜什么呀?我现在已救出了杨林的家人,正要把他们送…”王允正准备说送去秦皇岛,忽又想起现在范尹虎在身旁,秦皇岛早已成为了金国的所占,若是现在让范尹虎知道自己劫来的杨氏父女,是要被自己送去敌占区,那么杨太师家是不是已经叛国,自己是说不清楚了,说不定范尹虎立刻就会翻脸。
王允想到此,忙改口,对钟大嫂说道:“我正要把他们送去小渔村,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啊…”钟大嫂吃了一惊,接着却是眼圈一红,说道:“可是…可是杨林已不见了,我昨日,与她在前面的固安城里失散,她定是去京城寻她父亲去了。”
此时,站在王允身后的杨艺“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妹妹…我那可怜的妹妹,现在她身处北林监,妹妹…我的妹妹啊…”
“啊…”王允闻此,双眼瞪得老大,反身走到杨艺面前,伸出双手搭到杨艺的双肩上,盯着杨艺,大声说道:“你…你说什么?你妹妹怎么会在北林监?”
杨艺被王允这一吼,哭得更是厉害,一边哭,一边抽搐着说道:“我…我的妹妹,她…是…自己自首进…进去的,她只…只为…见我爹…和我一面,昨天…刚…昨天才刚进去。”
“啊…”王允无力地垂下了双手,身子好像站不太稳,不由得退后几步,苦笑了几下。
王允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难怪…难怪昨日吴魁在竹林里对我说,“想再看看我第三次去劫北林监”,难怪当时他的眼神,是那么地肯定我还会去一次北林监,原来…原来他早就知杨林已经身陷北林监了,哈哈哈…第三次…哈哈哈…吴魁呀吴魁,你故意不告诉我杨林也在北林监里面?你这戏呆子,你可把我玩得够呛呀。”
范尹虎看着喃喃自语的王允,冷冷地道:“王允,你清醒点,现在我们这么多人,不能就呆在这儿被人捉吧?汪大人现在可是在替咋们绞尽脑汁地拖住程粤,我们可别浪费时间。”
王允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范尹虎点点头后,慢慢地走到钟大嫂旁边,低下头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提到我们要去秦皇岛,谁也不能说,只说老家在唐山,等到了唐山你再想法送杨氏父女去秦皇岛。”
王允说完后直起身子,对范尹虎行了一个抱拳礼,说道:“还请范大哥一路护送她们三人去趟唐山老家,范大哥的这次侠义之举,王允将没齿难忘,现在我还得再回京一次。”
“哈哈哈,你不用谢我,因为我不会答应你送他们三人去唐山,对不住了…王允,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唐山太远,我这一去一来地,得要多久?我没多少时间,我得尽快回辽东,这样一来,我此次来京目的你知道,是要猎杀毛承祚,我不能无功而返。”
心乱如麻的王允,慢慢的闭上双眼,对范尹虎道:“哥哥想猎杀毛承祚的事,我可以替你想办法。”
“呵呵呵,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我是要杀了毛承祚,可你刚刚你还在替他父亲毛文龙说话。”
王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想知道哥哥信不信任我。”
范尹虎皱起眉头:“王允,你也知道,你若是现在回去,就如同跃入狼窟,你自身都难保,况且你还想要去北林监救人,怎生再去对付毛承祚?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而是你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哥哥,你入京就一定能杀得了毛承祚么?要知道毛文龙死后,他那几个随身亲信就跟了毛承祚,这些人当年可都是**哈赤的眼中钉、肉中刺,岂是等闲之辈?所以你武功虽高,但你想杀毛承祚,也很困难。”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一时也没什么办法。”王允盯着范尹虎,又说道:“哥哥,现在程粤的军队在在搜捕我们,汪大人还在为我们苦撑,他能拖多长时间?哥哥,你快给句话,我真的耽搁不起了。”
范尹虎看着王允焦急的样子,说道:“我帮人救人,你帮我杀人,一言为定?”
王允凝重地答道:“我王允决不食言。”
“好、成交,那我就替你去一趟唐山,王允你万事小心。”
“多谢哥哥的关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王允的眼里闪烁着坚定之色。
钟大嫂也走了过来,对王允说道:“不光是你要活着回来,并且带着我的杨林妹子一起回来。”
“一定会的。”王允答道。
范尹虎在马背上向王允行了一个抱拳礼:“那么,就在此别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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