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阿艽睡得十分不安,想到墨安宸,他告诉自己可以帮他复仇,又想到了墨清说想与自己安稳过一生。夜里半梦半醒之间,不停得出现与哥哥父亲离别的画面。
阿艽惊醒,从床上坐起,一摸双颊全是泪水,轻轻喃喃道:“父亲,哥哥……”
一夜无眠。
阿艽第二日坐在墨清一旁,只觉得气氛实在尴尬,两人之间也再无言语,小金更是再也不搭理自己,一连着赵贵都对自己不理不睬。
天气转凉,医馆前来问诊的病人逐渐增多,张师傅突然急匆匆过来说道:“馆主现下医馆草药不够用,要去墨园取药,可是赵贵走不开,医馆里没有人会驾马车了。”
墨清还没有回答,阿艽忙站起身,忽略自己酸痛的手臂,接过张师傅手中的清单,点点头说:“张师傅,阿艽会赶马车,又认识草药,一定不辱使命!”
张师傅打量了一下阿艽,又找不到别的人选,勉强点点头,粗略交代一番。
虽然驾车也不舒服,但是出了医馆,阿艽不用面对墨清的冷淡和小金的怨恨,暂时的逃避也让自己满心舒畅熟练地驾着马车行在街上,经过文房阁,看见晏知正和几个公子从阁里出来,模样还是恭恭敬敬的,抬眼看到阿艽,四目相对。
阿艽停下马车,晏知与几位公子稍稍抱拳,一脸微笑走到马车边。
“姑娘这是去哪?”依旧是清朗如水的声音。
“去墨园拿药。”阿艽手持马鞭,笑容灿烂。
晏知跳上马车,阿艽一惊,晏知朗声说:“墨园在帝都郊外,在下护送姑娘吧。”声音突转凄凉,“反正也无所事事。”
阿艽本来想拒绝,可听到最后那句,便不再作声。
两人并肩坐在马车前,晏知接过阿艽手中马鞭,熟练驾着马车。
一会儿晏知又轻声说话,言语颇有沮丧之意:“那日晚宴,晏知代大哥替姑娘赔罪。”
阿艽一想到晏安,脑中一怒,但只嗯了一声。
晏知又继续说:“大哥说我整日不务正业,这几日又让我陪几个朝臣公子,说是为了结交朝中重臣。”
阿艽心里一阵冷哼,一番自我嘲讽之后,开口道:“晏将军是公子兄长,长兄如父,他又是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英雄,公子听取他的话,想必不会有多大差错。”
阿艽一阵苦笑,没有回答。马车行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股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阿艽靠在马车上,轻轻嗅着这大自然的香气,仿佛回到久违的边关一般。
突然晏知冷不防说了一句:“战场上骁勇善战的英雄,晏知心里只有秦家的将军。”
阿艽身子一颤,五雷轰顶一番,看着马车上晏知背对自己那挺拔的背影,眼泪涌出,满目朦胧,晏知仿佛自言自语:“做男子汉大丈夫,能像秦术将军那样征战沙场,此生足矣。”
阿艽想起墨清说过晏知又通晓天命之术,那他会不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呢,便咬牙试探:“可惜秦术将军已死!”
晏知皱眉叹息:“可怜我碧国失去这样一个将才!”
阿艽看着晏知真诚的目光,又想到墨清说他窥探天命而致使身体损耗,看样子他纵然有这样的异能,也并不敢随意使用,很多事情他还并不知晓,这天命所涉及的肯定比较重要,也可能就是与墨清有关。可是阿艽与晏知只是点头之交。阿艽就是问出口,怕是晏知也不会相告。
夕阳西下时分,到达墨园,晏知先跳下马车,轻扶阿艽下车,阿艽早已收了情绪,含笑望着晏知:“多谢晏公子!”
此刻阿艽双眼闪亮,眼神又亮又有丝……令人怜惜,晏知微微一怔。
走进墨园,除了身旁有许多小山堆着的药材,阿艽眼神越过一片郁郁葱葱,形状各异的药材后,隐隐约约看到一片院落。晏知看着阿艽,解释着:“这墨园是宸王所有,后面是宸王爷的别院。”
几个墨园的下人,将打包好的紫苏、桂皮、升麻一些秋冬发散风寒药递给阿艽。阿艽麻烦晏知清点,自己跑到园中,摘了几颗草药,轻轻放在袖中。
回到医馆门口,阿艽和晏知稍作道别,便进了医馆,迎面走来一位身穿紫红上等锦缎的年轻女子,面容姣好,正冷冷看着自己,阿艽估摸也许是某位爱慕墨清的女子吧,平日里来就诊的富家女病患对自己和小金大多都是这个脸色。
吃晚饭时,阿艽无意瞥见小金发间金光闪闪的一蝴蝶小簪,雕刻精美,栩栩如生,这工艺用材,实在不像小金所能买得起的。
“这簪子真漂亮。”阿艽轻叹。
“怎么,只许自己穿漂亮红裙,不许别人戴个好看的簪子么?”小金看也没看阿艽,嘴里哼哼着。
“这丫头,”张师傅摇摇头,“最近这是怎么了,成天跟吃了炸药一样。”
“不用张师傅管,”小金满脸委屈,“看到底能快活到几时。”
小金说完放下碗筷就嘤嘤哭泣跑出医馆,一旁的赵贵哪里看得下去,冷冷看了一眼阿艽便追了出去。
阿艽有一种快呆不下去的感觉。张师傅摇摇头,望向阿艽微笑道:“小女孩家,都是这般。”
阿艽缓缓点头。但是接下来在医馆的生活,只能用尴尬二字形容,不管是面对墨清那若即若离的眼神还是小金的不冷不热的态度,都让阿艽有如坐针毡之感。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愈发冷了。下午阿艽出医馆买宣纸,回来的路上天公不作美,细细淋淋下起了雨。
阿艽站在一家茶楼前避雨,随意看向茶楼里,却见晏知一人坐在窗边桌前喝茶。他依旧一身黑衣,只是神情没有之前那样明朗,多了一丝忧愁,本来身体有宿疾,这番神态更添了萧索。
“晏公子介意我坐这里吗?外面下雨,阿艽没带雨具。”阿艽一脸笑容,走到晏知对面。
“当然可以。”晏知声音有一丝黯哑,又喊了小二,给阿艽上了一壶现泡的好茶。
阿艽坐下看着窗外,茶楼临靠洛河边,雨水打在水面现出一圈圈的水纹。
阿艽稍作犹豫,还是坦荡荡地从袖中掏出一包香囊,微笑着递给晏知,开口道:“那日公子护送奴婢去墨园,一直想感谢,这是送给公子的。”
晏知接过去,深蓝色香囊,手艺普通,布料也一般,里面硬邦邦的。
“里面我放了平喘的草药,馆主也说适合公子佩戴,马上入冬了,公子要顾惜身体。”阿艽又补充,“这香囊不是我做的,是我从市集买的,草药是我塞的,就是那日我们去墨园,我顺手摘的。”
“谢谢姑娘。”晏知将香囊收起来。
雨渐渐停了,阿艽起身,对晏知说:“谢谢公子的茶,我该回去了。”
晏知看着阿艽修长的背影,突然回眸,眼中含光一般瞅着自己,轻轻说:“对了,晏公子,香囊里还有一味药,叫远志。”微微一笑,便转身消失在茶馆里。
晏知突然喃喃道:“回眸一笑百媚生。”话说出口后,不禁一愣。
回去的路上,阿艽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一个疾病缠身的病人,自己却要利用他,晏知虽然一身武艺,才华出众,可是因是庶出,又有宿疾,上面还有个嫡出的兄长压制,也是郁郁不得志,想来他当初三番五次求见墨清,肯定是想一展抱负吧。自己也帮助他与墨清相见,现在又拿出“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