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艽昏昏沉沉起床,想起昨夜豪饮微微摇头,脑海里突然想起酒醉时分,墨安宸回忆的往事,他说自己自幼都是在东宫成长。
东宫是太子所住,也就是当年墨清所住,也就是哥哥那些年伴读所在之地。那么!墨安宸一定和自己的哥哥是认识的!
阿艽从来没有像这一日那样盼望墨安宸的归来,只是一连三日他都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与他上前搭话,阿艽询问府上下人墨安宸去向,下人们各个都摆手摇头。
只是第三日,府上来了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小金。
阿艽觉得很久不见,是因为彼时分开小金还只穿稍后衣衫,此时已穿上一粉色对襟小袄,这衣服将她衬托的十分娇美,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走到廊下,阿艽和小金看向别处仿佛欣赏雪后初晴的景色一般,沉默半晌。
“没想到我会来吧,”小金声音平静。
“何事?”阿艽只抬头看向远处天空淡淡问。
“你现在深居王府,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小金冷笑,“帝都西边二十里的七星村发生疫病,现在已死了好多人。”
“这种事,你和我说干什么。”阿艽淡淡回应,忽而又想到什么,“是不是和馆主有关?”
“馆主奉旨去七星村诊治。”小金冷哼一声,“馆主在皇上面前立誓,若是医治不好,便贬为庶民,永远不得入帝都。”
阿艽绒袖中拳头紧握,冷笑道:“你的主子真厉害,我明明知道是危险的圈套,可是应该还是会钻进去。”
小金走后,阿艽匆忙收拾行礼。
“你要去七星村吗?”温柔的话语,却是几日不见的墨安宸所说。
阿艽侧头看向门外那抹墨绿身影,此刻满面尽多了几分沧桑,来不及问他的去向,也来不及问他以前的过往。阿艽只点点头,便往门外冲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只听墨安宸悠悠叹息:“墨清能有你,夫复何求?”
声音飘渺,这番言语,阿艽不禁一顿。
“到马圈去牵匹马吧,”墨安宸呆呆看着偌大的房间,“路途遥远,我不能相送,你自己小心。”
阿艽此时和他背对着,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只简单答应一声,便小跑消失在长长的回廊。
天空下起雨来,冬日的雨十分刺骨,加上积雪,坐在马上只觉得路上十分湿滑,阿艽随穿着厚绒衣服,但在寒冷的风雨中依旧直打哆嗦。但她依旧策马狂奔在的帝都,不顾满身大雨,一心只想着:七星村!墨清!
未到傍晚,雨也停了,阿艽到了七星村村口,看到有很多背着包袱想要逃出村外的村民,村口有士兵阻挡,一片混乱。
“我们要出去,不出去,我们也会死的!”一个浓眉大眼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说着,那双大眼睛仿佛都凹在眼眶里。
“皇上有旨封锁七星村,阻止疫病蔓延。”一位士兵手持长矛对着他轻声吼着。
人群里一片混乱之声。
“我的孩子还小,不能这么眼睁睁的让他们死在那里。”
“求求军爷,让我们出去吧。”
……
疫病,对于阿艽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带兵打仗,军营里也传播过,而且十分骇人,纵使士兵身体一贯矫健,也抵不过来势汹汹的疫灾,而且如果不对症下药,身体很难恢复,很多士兵因此而亡,她还记得儿时父亲流着眼泪焚烧那些年轻士兵的情景。
阿艽看着无辜的百姓,摇摇头叹息,绕过村口,悄悄从别处溜进村去。
七星村并不大,但是却有座小山,找起人来并不方便,阿艽还好既往体健,不然经过淋雨和奔波,估计早支持不住了。询问村里的百姓,他们都如惊弓之鸟般,唯恐阿艽身上有瘟疫,哪还会回答她的问题。
一急之下,阿艽边走边喊边大声喊着:“馆主……馆主……墨清……”
只是半晌没有回应,阿艽无奈减缓脚步,突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背影——墨清正坐在一方石头上,只是背影尽显落寞和孤寂。
阿艽奔过去,临近墨清时步伐又变慢,喘息着轻轻喊道:“馆主。”
墨清回首,本是无尽哀愁落寞以及疲惫的双眼一下变得十分明亮,怔怔看向阿艽,站起来面对着她。此时墨清衣衫上有些许灰尘,头发也稍有散乱,早没了往日的那般风华,只是眉宇间此刻比往日多了许多——喜悦。
阿艽仿佛与墨清曾经相隔千里,分离千年一般,对他轻轻微笑,便奔向他的怀中。两人不顾彼此身上的一片灰尘,紧紧相拥。
“你,”良久,墨清才放开阿艽,双眼微微含怒,“怎么来到这里了。”
“知道你在这里。”阿艽微笑,又羞涩低头。
两人之间的间隙仿佛消失了,又仿佛两人并没有经历过不快。
墨清温柔笑着,又叹息道:“可是现在这边十分危险,纵然我医术了得,你又是常胜将军。也难以抗拒天灾。”
“阿艽相信馆主,”阿艽双眼含笑,“还有时间和机会!”
“你知道吗,”墨清淡淡说,“皇上已撤走了其他太医。”
阿艽咬牙想再提复仇一事,可一看七星村的惨状,便收拾了心思随着墨清稍坐一旁歇息便随他抬步稍微熟悉了一下七星村的环境,又到专门收养病患的处所,两人都带着面巾,阿艽看到处所里许多病患,且几乎都是眼眶凹陷,十分虚弱,还有的呕吐不止,到处都是**之声,哭泣之声。
阿艽和墨清走到处所外,阿艽忍不住问道:“为何他们大多眼眶凹陷?”
“因为此疫病会导致人呕吐,腹泻不止,病患常常因此脱水,因此往往都有眼眶凹陷的状况。”墨清皱眉解释着。
阿艽又问:“可是痢疾之类的疾病?”
只听墨清微微叹息:“痢疾不似这般严重,此疫病来势汹汹,我们一干人等,只负责救治病患,还没有时间调查病源。”
阿艽沉默,墨清又说道:“他们此番一走,只怕我一人更是力不从心了。”
阿艽苦笑一番,只淡淡安慰道:“没事的,事情总有转机!”
身上衣衫还是湿的,阿艽换了一身干净的普通村妇的衣服,看着墨清一身白衣早已被她蹭脏了,便含羞借来一套男装给他,虽然是粗布衣料,但是套在墨清英挺的身上除了有点不相称,却给人更加亲近的感觉,墨清脸颊有些局促,阿艽看着他呵呵笑着。
“他们在这!”一群村民对着阿艽和墨清喊着,为首的几个高大的男子更是手拿粗长的棍子,来势汹汹,似要抓贼一般。
“你们……”阿艽慌忙挡在墨清身前护着,“你们这是做什么?”
墨清没有惊慌,轻轻移开阿艽挡住的身子,镇定开口道:“各位乡亲,可是有什么误会?”
“哼!他们都走了,你们是不是也要逃走!”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声如洪钟,阿艽认出,这就是一早来到村口,和士兵挤着要出去的那个中年男子。
“我们不会走的。”墨清声音十分肯定。
“那谁知道!”那汉子吼道,“反正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死你们也要陪葬。”
这大汉说完就要提棍向他们冲去,场面十分紧张,阿艽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御敌,这时墨清突然捋起衣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咬牙在胳膊上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着,样子有些吓人。
“馆主你这是……”阿艽惊呆,望向那大汉也是惊愕的表情。
“我墨清以血为誓,定会与七星村百姓共存亡!”墨清声音坚定沉静。
阿艽轻笑一声,拿过墨清手中匕首,也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并向村民说道:“我阿艽也以血为誓,定会与你们共存亡!”
阿艽与墨清对视,两人互相微笑点点头。
“他好像是帝都平安医馆的大夫。”人群中突然有人轻声说。
“是哦,”一个中年大婶在一旁附和,“上次我家阿壮去看病他还没收一分钱呢。”
“是啊,他这几日在村里十分尽心尽力。”
……
形式有所缓和,墨清点点头,开口道:“对抗疫病,不是我一个大夫一人之力可行得通的。还需要各位百姓共同配合。”
“行,”大汉放下手中的长棍,朗声道,“你是大夫,只要你能治好疫病,我们自然依你的!”
墨清立马向大家再交待一番顺便告知初来村里的阿艽:除了在接触病患前后要用药酒净手,还发给几个村妇几捆艾叶让他们带回家中熏烧,剩余的做成香包佩戴在身上,大家都麻利的忙活起来。阿艽一向擅长煎药,便携带几个健康村妇在处所留下来,看管和照料最重的病人。
忙活了一天,阿艽与墨清对视不禁哈哈一笑:两人现在胳膊都受伤缠着布条,又是头发散乱,衣衫破旧的模样,实在如丧家之犬。可晚上村民只给他们一间房,一张床榻,看向那狭窄的小床,气氛突然尴尬下来。
“你睡上面吧,记得不要着凉。”墨清只轻声吩咐,便随意铺了稻草在地上便沉沉睡着,刚一躺下,听那声息仿佛已沉沉睡了。
想来这么些日子,他一定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阿艽看着他那俊逸略显疲惫的面庞,轻轻叹息,吹灭了蜡烛,小心回到床上安静闭上双眼……
疾病虽然暂时控制,但是仍然只是控制症状未能根本治愈,墨清阿艽依旧不放弃一边忙活着医治病患,一边寻找病源。晚上两人依旧一人在床下一人在床上,仿佛十分默契,就算醒着,彼此都要假寐。
一日在处所,一个患病的小孩突然腹痛不止,表情十分痛苦,喊了墨清前来,墨清匆匆赶来,孩子已气息奄奄,墨清把脉之后,皱眉道:“脉象将绝!准备针灸!”
墨清忙活了一整天才将孩子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然而却突然又有一例孩子腹痛剧烈,气息奄奄的孩子。墨清又开始忙碌起来。
村民们都开始怀疑是什么神鬼诅咒,一下子局势又陷入了恐慌和危机之中。阿艽心思细腻,仔细盘查和查问之后,悄悄对墨清说:“我发现这两个孩子在突然加剧病情前都有一个相同的经历。”
一旁正在熬药的墨清看也没看向阿艽,随口问道:“什么经历?”
“我问过了,他们都吃过馒头和肉汤,他们娘亲心疼孩子受苦所以等孩子疾病一控制便给他们补身子。”
墨清停下手中的活计,定定看向阿艽,赞叹说道:“不愧是秦将军。”
说完便把活交给阿艽,墨清自己跑了出去。
过了一下午,墨清回来高兴地抓住阿艽的肩膀,笑道:“我知道病源和解决的方法了。”
“真的!”阿艽更是高兴,差点就要哭出来。
“是霍乱!霍乱由水传播,我刚刚问了新发病的几个村民,他们都喝过山里没有经过处理的水,而这两个孩子病情突然加重,想必是因为霍乱之病程到二十日左右转为肠道,若是一味进补,势必胃肠穿孔,想来他们如此剧烈的腹痛,定是穿孔所致!”
终于局势有所转圜,按照墨清新开的病方和反复的叮嘱与熏蒸草药,总算七星村疫病的形式越来越好转了。
天气越来越冷,不知不觉呆在七星村已大半月了,这天晚上破天荒的满天星空,夜色甚好,十分宁静,阿艽和墨清坐在石桥边挨得很近,月光下,两人仿佛紧紧依偎在一起,阿艽看着两人的影子轻轻一笑。
“在笑什么?”墨清温柔问着。
“我在想,”阿艽望向明月,看着墨清腰间,“咦,你带了竹箫?”
墨清嘴角含笑,从腰间拿出竹萧,轻轻吹着。
阿艽不懂音乐,但是听得出这是那首有名的《春江花月夜》。明明是寒冬季节,墨清却十分轻快地吹奏春日曲目,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此刻也和自己一样,忘却了一旁的冰冷的空气,心内只感觉春天般的温暖。
因为疾病得到有效控制,村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和快乐,只是除了补给粮食,朝廷依旧封锁村子,而墨清仿佛毫不在意,悠闲地生活,阿艽也觉得除了夜里两人同处一室,墨清躺在床下听到他轻轻的呼吸觉得略显尴尬外,其他在七星村的一切,阿艽都觉得十分亲切,快乐。
一日阿艽在端药给女病患,看到她喝药时略皱的眉头的模样,突然想到那个慵懒不羁的人,他曾经在自己喝药的时候递上来一个金黄的蜜桔,又想到离开王府那日,墨安宸温柔的话语,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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