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为人,可以借时、借事、借器。很多事情人做不了的,可以想办法做到。很多事情人可以做的,借助工具可以做得更快更好。徐阶是一个善于利用时势的人,他对于琐事的处理也懂得工欲善必先利器的道理。不过事发突然,他忘记了一件事情——给吴情一匹马。
吴情向来在山中居住,习惯双腿飞奔。戚继光自己没有马,也不能把卫所的马偷送给他。但徐阶身为朝廷副首辅,家中还是有私人的马,却也忘记送他一匹。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为时一晚,吴情早不知所终。徐阶感慨道:“吴壮士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张居正,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吧。”
徐阶根本不知道,吴情身负吴道人亲授的神行迷踪步,可以日行百里。次日晚,吴情便已回到了沧州县城。张居正在沧州平息驴火之争,小小的县城人人皆知。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还没离开沧州,现正居住在一家小客栈。
吴情进了客栈,掌柜的正在敲打着算盘。小二们忙来忙去,没人招呼他。吴情径直走到老板面前,用手指点了点柜台面。“当、当”
“老板。”
“哦?客官,怠慢了怠慢了。小店很少这个时辰来客人,请问您是住店还是吃饭?”
“我向您打听个人,听说昨日平息驴火之争的张先就住在这里,在下有事想请教他。”
“哦?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刚有个人找过他,不过张先生特别说了,再也不见客了。”
糟糕,恐怕还是被严嵩的人抢先了一步!
吴情赶忙退出了客栈,找个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乘着四下无人,吴情脚踏一棵树的树干,轻身一纵便上了客栈二层屋檐,然后再一翻身,来到了客栈屋顶之上。
出乎他的意料,屋顶上竟然有个人。吴情定睛一看,赫然是青年文士张居正!
不过张居正的样子却同前日所见那英姿飒爽的状态不同,只见他摊坐着,手里拎着酒壶,一边饮一边吟着诗道:
一叶已落人间秋,夜澄江空烟雾浮。
月光入水影明灭,霜气薄人风萧飕。
沙鸟欲宿寒未稳,城乌惊栖啼不休。
酒酣对客发幽兴,清啸划然满沧洲。
吴情大惊,为何自己所见的那个英雄之士,徐阶口中的天下第一人,竟是如此落魄颓唐之人。把戚继光的军改大计和山东百姓的安危寄于此人身上,真的靠谱吗?
张居正又饮了一大口酒,醉意醺醺地自言自语道:“衡水白干,果然名不虚传。”说罢,身子又摊了一摊。
吴情正欲出去与他相见,忽然房顶上又上来三人。吴情牢记吴道人的教训,行黑暗之事,必时刻做黑暗之人。从出了客栈门就设法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所以这三人并没发现吴情也上来了。
三人身着黑衣,矫健身材,一眼便知是身怀绝技的杀手。
为首的轻声道:“张大人,小的有礼了。”
“我不是什么大人,一介书生而已。你们是何人啊?”张居正满不在乎的回应道。
“严大人的信,想必张大人已经看过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收到了信?”张居正对于他们知道这件隐秘的事情感到惊讶。
“我们是受徐阶徐大人之命,来请张大人回京的。”
即使是酒醉,张居正的头脑也是转的飞快:“你们是徐大人派来的,怎么知道严大人写信的事情?”
“大人,事情紧急,请随我们走吧,徐大人等着呢。”说罢,三人就上前欲拉住张居正。
张居正试图爬起来,可是酒醉无力,滑了一跤,滚到了一旁。
他一摆手:“你们别过来,我问的问题你们一个也没回答,徐大人不会这样来找我的。”
那为首的人冷笑道:“张大人,我劝您别反抗了。徐大人的事情,您也别问了。乖乖跟我们走吧,也少点痛苦。”
说罢,三人呈三角之阵,把张居正包围其中。
躲在暗处的吴情心道不好,这三人怎么也不像是徐阶派来的,一定是严嵩父子派来的杀手。于是纵身从黑暗处冲出,先攻击靠近他的这个黑衣人。
吴道人传授给他的掌法,叫做绵沙掌,极适合轻功上佳之人。轻飘飘乎看似无力,但绵里含沙,一掌暗袭两到三个穴道。若基于四肢,可立时造成麻痹;若基于身上,则会影响内力的集中。
那人反应也算快,听到脑后风声,心知被偷袭,连忙转身双掌相迎。可是吴情的轻功实在是太快,没等双掌抬起,吴情的绵沙掌已经击在了那人双臂之上。
只见那人虽一踉跄,却马上摆起架势,双臂毫无麻痹之意。
吴情大惊,难道这人有金刚不坏之身,可以抵住自己的绵沙掌?
之间那人身后闪出三人为首之人,原来他更早发现了吴情的偷袭,用自己的内力相助被袭之人,化解了绵沙掌。
心知遇到了劲敌,吴情也摆好架势。那三人也发觉吴情轻功甚好,当下也不敢大意,重列三角阵,为首之人用掌,两人用剑,围困吴情。
若论功夫,吴情远在这三人之上。吴道人当年是天下第一神偷,功夫自然也是江湖一流。但传到吴情这里,十分功夫也就只剩下了三分。再加上吴情缺少实战经验,若论单打独斗自然不在话下,但面对三人两剑包围,一时不知所措。
三人显然经过了专业的暗杀训练,配合默契无间。两人功底略差却手握长剑,为首之人又内力深厚,加上阵型配合,逐渐占据了上风。
吴道长的路数毕竟不以内力为擅长,这点也被为首之人发现,频频以内力向吴情施压。吴情力不能及,只好以轻功身法闪避。为首之人双手一边,向两个手下发出暗号,开始把吴情向房角施压。吴情避无可避,情急之间,被一人剑柄击在了右肩之上,不过他乘着近身之际,从为首之人身上偷出了一个小包裹,顺手扔在了房下。
为首之人并没注意到,双掌大力下压,吴情身形晃动,躲过了左掌却无法避过右掌。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滚落在屋顶一角。
“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能破坏徐大人和张大人的大事。”为首之人对于吴情的突然出现深感意外,但他处事不惊,既然击败了吴情,正好可以留他作为日后传说徐阶杀张居正的证据。
吴情又吐了一口鲜血,想要起来拼命,但又想自己此举到底值不值。如果现在他施展轻功逃跑,三人肯定拿他没办法。但这样一来,张居正必死无疑。可是自己就算是上去一搏,也不会改变张居正的命运。
罢了,士为知己者死。既然答应了戚继光,答应了徐阶,堂堂七尺男儿,死又何妨。吴情捂着胸口,正欲上前。
三人早已不把他放在眼中,重新包围了酒气熏熏的张居正。
“张大人,你的援军已废了,请跟我们走吧。否则……”说罢,长剑亮闪闪的指向了张居正。
只见原本醉醺醺的张居正屈腿站起,高大的身材在夜色中挺立,大笑着说:“就凭你们三个,也想杀我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