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把你的刀子给我。”他说道。“别,别给。杨托斯先生,你一定要攥住刀子。”黑人说道。
听到这个,那个职业拳击家坐着不动了。“杨托斯先生,请你把面包给我,可以吗?”博科斯要求道。狄克就把面包递给他。“你喜欢面包蘸火腿油吗?”黑人问道。“那还用说!”
“我看,咱们还是等会儿再说吧。最好等到快吃完了。给!”
黑人捡起一片火腿,搁在一片面包上,上面又盖了个煎蛋。
“请你把三明治夹好,给弗朗西斯先生吧。”昂特接过三明治,张口就吃。“留神别让鸡蛋流下来了,”黑人警告了一声,“这个给你,杨托斯先生。剩下的归我。”狄克咬了一口三明治。黑人挨着昂特坐在他对面。
热乎乎的火腿煎蛋味道真美。“看来杨托斯先生真饿了,”黑人说道。那小个儿没有吱声,狄克对他慕名已久,知道他是过去的拳击冠军。自从那个黑人说起刀子的事他还没开过口呢。
“给你来一片蘸热火腿油的面包好吗?”博科斯说道。
“嗯,多谢,多谢。”那小个儿白人瞧着狄克。
“阿道夫·弗朗西斯先生,你也想来点吗?”博科斯从平底锅取出面包给他道。
昂特不答他的话茬,兀自瞧着狄克。“弗朗西斯先生?跟你说话呢。”黑人柔声说。昂特不答他的茬,兀自瞧着狄克。“我跟你说话来着,弗朗西斯先生。”黑人柔声说。昂特一个劲地瞧着狄克。他拉下了帽檐,罩住了自己的眼睛。狄克觉得紧张不安。“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从压低的帽檐下厉声喝问狄克道。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你这个杂种。还挺神气活现的。人家没请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还吃了人家的东西,人家问你借刀子,你倒神气啦,还不给。”
他狠狠瞪着狄克,脸色煞白,那眼睛给帽檐罩得差点就看不出来。
“你还真是个怪人。到底是谁请你上这儿来多管闲事的?”
“没有人啊。”
“你说得对极了,没人请你来。也没人请你待在这儿。你上这儿来,还当着我的面神气活现的。还抽我的雪茄,喝我的酒,跟我那么说话。你觉得我们能容忍你到什么地步?”
狄克一声不吭。昂特站起身来。“老实跟你说,你这个胆小的芝加哥杂种。你的脑袋就要开花啦。你得小心点。你听明白了?”狄克退后一步。那个小个儿慢慢向他步步紧逼。他拖着脚步走向前去,左脚迈出一步,右脚就紧跟上去。“揍我啊。来啊,试试看,敢揍吗?”他晃着脑袋。“说真的,我不想揍你。”
“你休想就这样脱身。信吗?我回头就叫你挨顿打,明白吗?来啊,先来打我一拳。”
“别胡闹了好吗?”狄克说道。“行啊,你这个杂种。”那个小个儿两眼望着狄克的脚。刚才他离开火堆的时候,那个黑人就一直跟着他。这会儿趁他低头看着的时候,黑人稳住身子,照着他后脑勺啪的一下。他扑倒在地,博科斯赶紧把裹着布的棍子扔在草地上。那个小个儿趴着,脸埋在草堆里。黑人把他抱到火边。他还是耷拉着脑袋,脸色怕人,但是眼睛睁着。博科斯轻轻把他放下。
“杨托斯先生,请你弄点桶里的水给我。我想恐怕我下手重了点儿。”他说道。
黑人用手往他脸上扑水,又轻轻拉了拉他耳朵。这样,他眼睛才闭上。
博科斯站起身来。“他没事了,用不着操心。真对不起,杨托斯先生。”
他说道。
“没关系。”狄克低头望着那个小个儿。然后,他看见草地上的棍子,顺手捡了起来。那个棍子有个柔韧的把儿,抓在手上倒是得心应手,挺好用的。这是拿旧的黑皮革做的,重的一头裹着手绢。
“知道吗?这是鲸骨把儿。现在没人再做这玩意儿了,”黑人笑道,“说真的,我不知道你自卫的能耐怎么样,不过不管怎么着,我不希望你把他打伤,或者打中他要害,也不希望他打伤你。”
黑人又笑了。“没想到你自己倒把他打伤了。”
“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办。他一点都不会记得的。每当他这样发作,我总是给他来一下,让他换换脑筋。”
狄克兀自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小个儿,在火光中只能看到他依旧闭着眼。博科斯往火里添了些柴火。
“杨托斯先生,你没有必要再为他操心啦。他这模样我以前见得多了。”
“他怎会发疯的?”狄克问道。“噢,原因可多着呐,”黑人在火边答道,“杨托斯先生,我们再来杯咖啡怎么样?”他递给狄克一杯咖啡,又把刚才铺在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脑袋下的衣服捋了捋平。“第一啊,他挨打的次数太多啦。不过挨打只是让他变得头脑有些简单罢了,”黑人呷着咖啡道。“然后呢,当时他妹妹是他的经纪人,人家在报纸上老是登载什么哥哥啊,妹妹啊这一套,还有她多爱她哥哥,他多爱他妹妹啊什么的。谁知道后来他们就在纽约结了婚,这下子就惹出不少麻烦来了。”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事我倒记得。”
“可不。其实他们哪里是什么兄妹啊,根本没影的事,但是就有不少人横竖都看不顺眼,他们在那说三道四的,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出走,一去不回了。”
他喝了咖啡,用淡红色的掌心抹抹嘴。“他就这样发疯了。杨托斯先生,你要不要再来点咖啡?”
“不了,谢谢。”
“其实我见过她几回,”黑人接着说道,“她是个很好看的女人。看上去简直跟他像双胞胎。要不是他的脸给揍扁了,其实他也不难看。”
他不说了。看来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你是在哪儿认识他的?”狄克问道。
“哦,我啊,在牢里认识他的。自从她出走以后,他老是揍人,那些人就把他关进牢里。我呢,则是因为砍伤一个人也坐了牢。”黑人说道。
他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下去:“我一见他就喜欢上了,我出了牢之后就去看望他。他偏要拿我当疯子,这我不在乎。我愿意陪着他。还有啊,那之后,我喜欢见见世面,我再也用不着去偷了。其实我希望过体面人的生活。”
“那你们都干些什么啊?”狄克问道。“噢,什么也不干。其实就是到处流浪。他可有钱呢。”
“那个时候他一定挣了不少钱吧?”
“可不。不过,现在啊,他的钱全花光了。要不就是全给人骗走了。现在她给他寄钱呢。”他把火堆拨旺了。“这个女人真是不错。”他说,“看上去简直跟他像双胞胎。”
黑人仔细看了看这个躺着直喘大气的小个儿。他一头金发披散在脑门上。那张被打得变相的脸,看上去像孩子那样恬静。“杨托斯先生,我随时都可以马上叫醒他。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还是趁早走吧。这倒不是因为我不想好好招待你,实在是怕他见到你又受惊了。我又不愿意老是敲他脑袋,但是碰到他犯病,也只能这么办。我只有尽量别让他见人。杨托斯先生,你不介意吧?得了,别谢我,杨托斯先生。我早就该叫你对他留神了,不过看样子他还挺喜欢你,我心想这下可太怕了呢。听着,你沿着路轨走两英里就看到城了。别人都管它叫曼斯洛纳。再见吧。我真想留你过夜,但是原谅我实在办不到。你要不要带着点火腿面包?不要?你最好带一份三明治吧。”黑人这一番话说得彬彬有礼,声音低沉、柔和。
“好。那么就再见吧,杨托斯先生。再见,一路顺风!”狄克离开火堆走了,穿过空地走到铁道路轨上去。
他一走出火堆范围,就竖起耳朵听着。只听得黑人低沉柔和的嗓门在说话,但是就是听不出说些什么。后来又听得小个儿说:“博科斯,我脑袋好痛啊。”
“弗朗西斯先生,回头就会好的。你只要喝上这么一杯热咖啡就好了。”黑人的声音在劝慰道。
狄克爬上路堤,走上路轨。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手里还拿着一份三明治,于是他把三明治放进了口袋。趁着路轨还没拐进山间,他站在逐渐高起的斜坡上回头看了看,还看得见空地上那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