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到结婚,自然而然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就是在海上被我和同船人一块搭救起来的并被我带了过来的法国传教士,既然这样,我们就来聊聊他的情况吧。这个人是信罗马天主教的,这是没错的,但为了实事求是地介绍他的身份,让我在谈他的情况之前,先讲一些在新教徒眼里对他不利的一些方面,那就是,首先他是一个天主教徒,其次他是个天主教的神父,再次他是个法国的天主教神父;因此如果我在介绍他的时候把他描述得超凡脱俗的话,则很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不舒服。
然而出于正直起见,我应该实事求是地记述他的为人,因此,我只能说他是一个严肃、沉稳、尽责而又忠于教义的人,严于律己,对人家也是心怀慈悲。可以说言行举止都值得大家称赞。尽管他从事的是那样一种职业,既然他这个人的存在是有价值的,还有谁会再多说什么呢?当然了,也许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也许只是这书的读者的看法,这就是说:如果谁要这么做,他就错了。
他同意和我一道去东印度,在这之后我就和他谈了半天活,刚谈了一个小时我就为能有理由和他谈话而感到非常愉悦,从一开始和我谈到宗教问题,他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不能不为之折服。
“先生,”他说道,“你不仅在上帝的指引下(边说,他边在胸前划着十字)救了我的性命,而且还让我搭着你的船跟你们一起航行,甚至是那么细致周到地待我,让我能够成了大家庭里的一员,让我有自由讲话的机会,现在,先生从我的行为习惯可以看得出我是从事哪一门职业的,而我也能从你的民族来推测出你的宗教信仰,请允许我相信,我的天职就是在一切场合,尽我最大的努力来让尽可能多的人认识到上帝的真理,来信仰天主教的教义——事实上,这是我的天职,是不容争辩的,承您好意,我能够待在这里。融入你的大家庭中,对于您的胸怀,无论是在道理上,感情上,还是讲究公道上,我都应该服从您。因此对于宗教问题上,有你我意见不一样的地方。如果你不首肯,我是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也不会超出你给予我的范围。”
我告诉他这种态度真是太客气了,我能承认的只是我们尽管被他们称为异教徒,但无异我在认识他之前也结交过一些天主教士,彼此之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磨擦,或者说是从来没有把宗教的问题弄到要辩论的地步,因此他不是第一个这样的天主教士了,他也不必由于和我们的看法不一致而要有什么受压抑的。而在交谈中我们如果会出现不快乐的事情的话,那么毛病一定不会出在我们这边,而准是他的错。
他回答我说,要说我们的交谈不至于争论这是不难,他也不是要向每一个和他接触交流的人来传播教义,他倒是希望我们在和他交往时,他会被当作是一个绅士而不是一个偏执的教徒;如果任何时候我要和他谈论宗教问题,他也会很高兴接受,而且他也完全相信,我同样会见到他来誓死捍卫他的观点,既然我要和他谈的话;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他是决计不会硬来找我谈这些问题的。
他还进一步地告诉我说,作为一名担任神职的传教士,也作为一名善良的基督徒,他应该做的事他还是会继续做的,他会为我们的船求得顺风,也要为船上的所有人求得平安,尽管我们不能一起做祈祷,而他也不能和我们一起做祷告,他仍然希望我能接受他的祈祷,而且在一切的场合他都极情愿这么做。就这样,我们交谈着;我想我也可以这样来说一句,正如他的彬彬有礼一样,他能洞察一切,而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学问之渊博。
他娓娓动听地讲给我听他的生平,在他的生活中确实有很多颇为新奇的经历,他曾经背井离乡的不多几年中,曾经遭到过很多的艰难险阻;而更值得说的是,在眼下的这次航行中,他是如此的不幸,竟换了五次船而没有一艘是驶向原定的目的地。本来他打算到马提尼克岛去,因此在圣马洛地上了到那里去的船。但那只船却由于天气极为不好只有被驶到里斯本去,而不幸的是船体搁浅在塔古斯河的河口并受了损伤,只能把货物卸在了那里;在那里他找到了一艘马上就要驶到马德拉群岛的葡萄牙船,打算到了那儿以后会很容易换乘一艘到马提尼克的船,因此就上了船准备到马德拉岛去;然而这艘葡萄牙船上的差劲的船长,把船的位置给测算错了,于是船就驶到了法雅尔,而他船上运载的谷物在这儿卖到了很好的价钱,真是出人意料。经这么一来,他就不打算去马德拉岛了,而是到梅依岛去装盐,然后转到纽芬兰去。他的这艘船在航行中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而他竟不作任何补救,他们一路行来,居然安然无事地到了班克斯(他们给那个渔场起了这么个名字);在那儿他们遇上了一艘从法国驶到濒加拿大河的魁北克的船,并从那里再驶到马提尼克岛装运粮食;神父看准了这个机会,认为乘上了这船就能到他原来的目的地去,却不想那个船长到魁北克以后死掉了,船也就不再开下去了;于是无奈,他接下来就乘船回法国,而这就是失火的那艘船,我也已经在前面交代过,我们救起了他们和遇到他愿随我们去东印度的事。因此,在我更多更深地谈到他之前,我可以这样来说一句:他原本的一次航行变成了每一次目的都落空了的五次。
别的事同我无关,就先不说了,还是言归正传来说说和那个岛有关的一些情况吧。有一天早上,他过来找我(由于当我们还呆在岛上的时候,他一直还是和我们住在一起),而正好当时我要去看看在岛上最远的那部分英国人的居住地。他在来了之后就很严肃地对我说这两三天来他一直在找机会跟我谈,但愿这不会让我感到不适,由于在他看来,这也许和我要使这个殖民地兴旺起来的总体设想有些干系,而且或许还能让我的计划多得到一些上帝的祝福。
我显得有点奇怪,在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后,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我说道,“在这里,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事实,而且我也给你讲了许多,可见确实我们已经得到了帮助和援救。又怎么能说我们没有受到上帝的祝福呢?”
“如果您刚才愿意听完我的话,”尽管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来,却还是那么有礼貌,“那就完全不会感到不开心了,也更不会把我想得这么差劲,让你以为是在暗示您,你们没有得到过奇迹般的帮助和解救。考虑到你的得益,我希望你得到上帝的祝福,希望你的计划好得不得了,获得令人满意的成功,可是先生,可能对你来说好运不止是个可能性的问题,然而可能你们中某些人的所为就不一定同样正确。你是知道犹太民族的故事的,在他们的阵营中有一个使上帝撤回了对他们的祝福的叫亚干的,让上帝不得不转而打击他们,三十六个人被上帝作为了打击的目标,尽管他们同犯下的罪孽毫不相干,还是承受了严厉的惩罚。”
我被他的话震惊,于是我告诉他,他的推理非常有效,而整个的用意也是那么真诚,从本性上看也是出于真正的虔诚,因此我为我打断了他的话而感到抱歉,并请他能继续讲下去,在此同时,由于我们俩看来要谈的机会很不少,需要花去一些时间,因此就让他知道我正准备到英国人那里去,邀请他能和我一块去,以便于边走边谈。他说他当然是求之不得能陪我一块去那儿,由于有一部分发生在那儿的事正是他将要和我谈及的,于是我们出发了;而他也被要求想跟我讲什么就开门见山地说,千万别拘束。
“那么,先生,”他说道,“作为我将谈论的基础,允许我能先提出几点。这样,我想我们在总的原则上应该是不会有大的分歧的,尽管在一些具体细节问题上我们也许会持不同态度。先生,首先是,尽管在某些宗教教义上我们存在着分歧(很不幸的是,事实的确如此,而我面临的问题更是这样,我在后面会谈到这一点),但总的原则上我们是一致的——就举个例子吧,确实有一位上帝,而我们又被这个上帝给明确地立下了一些总的原则要我们去遵守,既然这样,对于上帝的吩咐我们不该置之脑后,而上帝所明令禁止的我们也不该去做,而会明知故犯地去触犯上帝。有个基本原则是不管我们在信仰上怎样分歧我们大家都会很高兴承认的,那就是:一个人若违上帝的旨意而恣意犯罪,那他通常就不会得到上帝的祝福,而每一个基督徒都牵肠挂肚地关心的一件事,就是防止他所管理下的人们会不顾上帝和上帝的嘱咐。不管我对此可能有什么样的观点,你的人是一些新教徒,这不会使我放弃关心他们灵魂的责任,我也不会放弃努力的,只要他们的生活竟是这样接近于招致造物主的不适,特别是,请允许在你的范围内让我进行干预。”
我对他说,他所说的一切我都同意,而也是这样感谢他一直关心着我们,即使我在当时还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指什么。我就请他能对他刚刚讲的话给予具体的解释,以便我能把我们中受诅咒的家伙除掉,正像他刚才那比喻中的约书亚。
“那么,先生,”他说,你给我的许可就要被运用,你在这里的努力完全应该得到上帝的祝福,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只是必然三件事会成为障碍,而我将非常乐意看到把这些障碍消除掉。为了你和他们的缘故,我完全相信,先生,这三件事一被我说出来,你是一定会同意我的观点的,特别是由于你将确信,很容易就能纠正它们中的每一件,你都会令人满意地解决它。“先生,”他说道,“首先,这四个英国人在你这儿,几个女人被他们从生番中弄来作妻子,并让他们生了很多的孩子,却没有按照上帝的法律与人间的法律所要求的任何通行和合法的方式让她们结婚,因此他们的这种生活即使不算是通奸,如果从这两方面来看的话,至少也是一种私通。对这一点,先生,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想,会认为根本设有任何一个宗教的任何一个教士来主持婚礼;不光如此,也没有笔、墨、纸给他们立下婚约并让他们签字。我还知道,先生,那位西班牙人首领跟你讲的话,我指的是他们在挑这些女人时,他们不曾被要求作出承诺说服女人时应征得她们的同意,而且一对对地都得分开,顺便说一句,由于这根本不是和那些作妻子的女人之间的约定,而只是几个男人之间的避免争吵的约定而已,因此算不上是结婚。”
“然而婚姻的神圣(他恰恰这么说,由于他是信奉罗马天主教的),先生,就在于夫妻双方都得被对方同意作为配偶,不仅如此,还在于这是一种约定,一种正式的法定的义务,而这种义务使夫妻双方在任何时候都得承认,使男方只要女方还在,就不能亲近其他任何女人,就不能与别人缔结婚约;而且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在一切场合下,养家糊口的责任男方都应该忠实地担负起来;另一方面,除了作某些细节上需要作的调整外,女方也要承担与此同样或至少相似的条件。”“先生,”他说道,“可现在那些男人可以抛弃那些女子,可以不承认他们的子女,只要他们愿意或是出现了某种情况的话,他们可以让妻子儿女去自生自灭,而自己却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寻乐,同她们结婚,也不管先前的女人的死活。”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又加上几句,“沈生,在这种不合法的行为上,他们给予了上帝什么样的尊重?只要你放任这些目前完全受你管制的子民在生活中公开地通奸,那么无论你在这个地方的活动有多好,动机有多么的神圣,又怎么能使上帝给予你他的祝福呢?”
我必须承认,我被这事弄得很吃惊,但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用来证明这一说法的证据;显而易见,这些证据是事实,令人不能不信。因此,尽管在场的没有神职人员,但如果给予结婚双方一种正式的婚约的话,上帝也会承认这种婚约是合法有效的,只要在订下这一婚约时证人也在场,并在双方都同意的、具有制约性的某种仪式下,即使是双方共同折断一根树枝作为仪式也罢,由于这种仪式就表明,在任何情况下这些男人都必须承认这些女人是他们的妻子,并且永远也不会摒弃他们的孩子;那些女人也同样表明会同样地对待她们的丈夫;而没有这样做,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疏忽了。
由于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告诉这位年轻的神父,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不在这儿的时候,而由于这种事情现在已经是根本无法挽回的,他们和那些女的在一起已经生活了好些年了,就算是私通也是无可救药的了。
“先生,”他说道,“请允许我讲实话,你的这一说法很对,这方面的罪过不能怪你,由于事情发生在你不在的时候,然而我恳请你不要以此来自我安慰,认为你就没有义务去结束现在这种状况。你怎么能只想到由谁来负责过去的事呢?将来的罪责全会落在你身上,由于除了你别人都没有这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