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已经说过,他们捉到三个俘虏,于是就使唤他们,让他们干杂活;而那几个俘虏作为奴隶,倒也干得不错;可那几个英国人没有采取我对礼拜五的那种驯化的办法,既没有先让他们记住对他们的救命之恩,也没有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没有用亲切的态度和言词开导他们,使他们心悦诚服;而只是每天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干活;因此,他们就不可能使这些俘虏站在他们一边,为他们而战;而我的礼拜五却对我忠心耿耿,同我的关系简直是骨肉相依。
现在来讨论一下他们内部的事吧。由于面临共同的危险,他们之间也就互相团结起来,开始考虑他们共同的处境。他们是否需要迁居?由于一方面生番老是在岛上的那一部分登陆,另一方面,岛上还有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那里同样适应他们的生活,而且显然对他们更加有利;由于这样对他们比较安全,对羊群和谷物则更安全。
在这个问题上经过长期的争论,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住的地方不变,由于他们觉得我这个总督总有一天会来找他们,而当我看到这个地方已经荒废,就会认为他们已经被生番全杀光了,这样他们就不能和我会面了。至于他们的羊群和种庄稼的地方,他们决定迁移,转到我那山洞所在的山谷里面去,那里的土地适宜放牧和种植,而且那里的土地面积很大。然而考虑再三,他们决定只把一部分羊转移过去,也只在那儿种一部分谷物;这样即使一处地方受损,另一处还可保存下来。他们对那三个被俘获的生番保持戒心,不让他们知道山谷里种庄稼和养羊的事,更别说那个山洞了;由于这是在紧要关头他们的避难所;为此,他们还往山洞里转移了两桶火药,这是我离开时留给他们的。
他们决定不迁,但他们已意识到为了安全,他们应像我一样搞好隐蔽工作,于是他们一致动手,把那地方隐蔽得比以前更好。正像我当初种树那样,在距住所入口相当距离的地方,以树枝为桩,打入地里,这些树桩就会慢慢长成大树。只是他们从我种树的地方接着种下去,直种到那小河边上,甚至还种到了会被潮水淹没的河滩上,使人家没法在那儿登岸,或者说使那看起来没有任何痕迹表明那儿可以登岸。他们用来作柱子的那种树很容易生长,而且他们打下的木桩比我的更粗更高,因此在三四年之后再一眼望去,根本就没法看到树林里有什么了。至于我种的那些树,已经粗得像大腿一样了,而在这些树之间,他们又密密的插下了一些较短的树枝,总之,这就像一道四分之一英里宽的木栅,要从这里穿过简直不可能,由于这些树确实非常茂密,连一条小狗都难以通过。
这还不算,他们在左右两边的地上也这样做了,甚至还连到那座小山边上;这样,就连他们自己要出来都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梯子靠在山壁上,等到人爬上去了,再把梯子拉上去搁好,让人再往上爬直到山顶;要是把梯子拿掉,那么除非敌人长出了翅膀,否则根本不可能向他们发动进攻。
他们的这种考虑确实很周到,也确实有必要这么做;这使我更加确信,人们的小心谨慎是受天意支配的;只要我们注意倾听上天的教诲,我们就可以防止许多灾祸;可是,就是由于我们自己的粗心大意,我们在生活中要遭遇多少的灾难。
现在言归正传。从那以后,他们过了两年安稳日子,没碰上生番来岛上的事。然而有一天上午,他们却大受惊吓,弄得惊恐万分,由于几个西班牙人一早去了岛的西南,却看到二十多条印第安人的独木舟在朝岸边驶来。
他们大吃一惊,赶紧回去给大伙儿报告,并且整整两天大家蛰伏在家里,只是在夜里出去观察动静。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虚惊一场,由于不管生番们往哪儿去,他们始终没有上岸,而是去干什么别的事情。
现在他们和那三英国人又闹不和,原因是一个极为蛮横霸道的英国人对一个奴隶发脾气,为的是奴隶没把他吩咐的事情办好而且对他并不唯命是从,俯首贴耳,于是那英国人抄起一把斧子朝那奴隶砍去,目的不像是要教训他,简直是要把他砍死。他本来要劈对方的脑袋,却劈在肩膀上;一位西班牙人看见了他这凶恶的一斧,认为劈掉了那可怜的奴隶的手臂,便奔到他和奴隶之间好言相劝,要他别杀死这可怜的奴隶,想从而平息一场风波。
但这样一来,那家伙更是火上浇油,竟把斧子前那西班牙人劈来,还赌咒说要用对付生番的手段对付他;那西班牙人眼明手快,躲过了对方的斧子,随手就用手里的铲子(他们都在地里干活)把这恶棍打翻在地。这时另一个英国人奔过来帮忙,把那西班牙人打倒;于是两个西班牙人上前帮他们的同胞;随即第三个英国人也参加了厮打。他们几个人都没有枪,用的只是斧子、铲子等工具,而第三个英国人手里拿的是一把生锈但很锋厉的弯刀,冲向那两位西班牙人,把他们都砍伤了。这群斗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很多西班牙人都来帮忙,把那三个英国人全都捉住。下一个问题是:该拿他们怎么办?他们过去常常图谋不轨,而且一向穷凶极恶,又十分懒惰,真不知如何发落他们才好。同他们住在一起简直没有安全感。
那位西班牙首领废了很多口舌,告诫他们说,要是他们三个是西班牙人,他就会处死他们;由于无论什么法律或任何地方长官都要维护社会秩序;凡是对社会构成威胁的人都应该清除出去。但由于他们是英国人,而岛上所有的人之所以能够活下来,都是源于一位英国人的慷慨和好意。因此他要尽可能宽大他们,而把他们交给他们的二位正派的英国同胞来处理。那两位正派的英国人有一个站起来说,他们希望别让他们来处理这事。他说:“由于我们都确信我们应判他们上绞刑架。”接着他便揭发那个叫威尔·阿特金斯的恶棍,说他曾提议他们五个英国人联合起来把西班牙人杀光。
西班牙首领听到此事后十分吃惊,问道:“这是真的吗?阿特金斯先生,你要把我们都杀光?”不料这老恶棍并不抵赖,反倒承认是这么说过,而且发誓说,只要人家还没把他们杀掉,他们还是要这么干。“不过,阿特金斯先生,”那位西班牙人说道,“我们哪儿得罪了你,惹得你非杀了我们呢?再说,杀了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样处置你呢?为了避免被你们杀掉,我们是否应该现在就杀掉你们呢?”那西班牙人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心平气和,面带微笑。
他这种略含嘲讽的态度令那恶棍暴跳如雷,大家认为要是没三个人拉他,要是他身上有武器,他准会当场杀了那西班牙人。
这种极端粗野的举动使大家不得不认真考虑对他的处罚;另两个英国人正派人和那个救下奴隶的西班牙人一致同意在那三个家伙中挑一个来吊死,以儆效尤。特别应该挑那个两次想持斧杀人的恶棍。
然而西班牙首领坚决不同意,说既然是一个英国人救了他们大家的命,他就决不同意处死英国人,即使这个英国人想杀死他们;不但如此,就算他自己被英国人杀了,哪怕还有一口气,他都要请大家宽恕那凶手。
那位西班牙首领毫不动摇地坚持这一点,大家也就不好再反对了;再说,既然有人力排众议,一心要宽大为怀,大家就同意了他的意见;但这样一来就得考虑个措施,怎样才能使他们干不成坏事?由于大家都认为有必要设法让他们这个集体免遭危险。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不允许他们有枪支、弹药或刀剑等武器;应该把他们赶走,他们想去哪儿去哪儿,任其自生自灭,而且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得同他们交往和说话,要同他们一刀两断;不许他们靠近大家的住处;要是他们敢于制造事端,破坏他们的谷物。庄稼、树林、住所、栅栏,敢于杀害他们的羊群,那就决不手软地处死他们,无论在哪儿发现他们,格杀勿论。
那个西班牙人的首领为人心慈手软,对这样的一个决定很是沉思了一番,转身朝着那两个正派的英国人说道:“二位稍等,你们得先考虑一下,他们要种出自己的谷物,要有自己的羊群,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得给他们一些吃的,以免他们会饿死。”于是在他的吩咐下,又给添上了几条:就是给他们一定数量的谷物,既能让他们拿来下种,又能供给他们食用人个月,而到八个月之后,他们该生产出自己的粮食了,为了供他们眼下和日后食用,还应该给他们六头奶羊,四头公羊和六头小羊,另外让他们便于地里干活,还应该给他们一些工具,例如给了他们六把斧子,一把手斧,一把锯子等等;然而如果不能在严宣誓不用这些工具伤害任何一个西班人和他们的同胞的话,那他们就休想得到上述的工具和食物。
如此这样,大家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打发他们去自谋生计。他们呢,尽管既不愿意走,又不愿意留,然而没有别的办法,就一肚子怒火而又犟头倔脑地走了,说是要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安顿下来。于是,大家不给他们任何武器,就单给了他们一些吃的,打发他们走了。过了四五天。
他们回来要吃的。并且也告诉了那位首领他们搭帐篷的地点,说是已经给自己划好了一块住处和庄稼地。这在远远的岛的东北端,倒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我当初傻乎乎地想要做环岛旅行时在那一带登过岸,在那第一次出航时被海流冲走,如果不是上天保佑,让我在那儿上了岸,那时候真不知道要被冲到哪里去了。
他们在那儿有模有样地搭了两座小屋,正如我对我第一个住处的构想,他们对这屋子的构想是:屋子依山而造,其余二三面全都有现成的树木,因此再种上一些树木之后,不是仔细地搜寻是很难发现的。大家给了他们一些晾干的羊皮,由于他们想要来供他们睡觉时垫垫盖盖。而且他们作了保证,说是决不破坏大家的庄稼,也决不侵犯大家,于是大家又给他们匀出了斧子等工具,又给了他们一些豌豆、大麦和稻谷、播种机——总而言之,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除了武器弹药。
他们这样另立门户地生活了半年,终于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收获工作,当然由于他们的耕地面积太少,他们的收获也就十分有限了;实际上,他们要搞成一个像样一点的花园,手头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到了要做制罐锯板一类的工作时,他们就无计可施,什么也做不了,待到快到雨季时,他们的粮食无法保持干燥而极可能霉烂,由于他们没有一个山洞。这种情况使他们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前来请求西班牙人的帮助。西班牙人很爽快地答应了,花了整整四天时间,替他们在山壁上挖了一个大洞,这样他们可以把谷物呀什么的东西全给贮藏进去而不致于被雨淋到,倒要是把这洞同我挖的洞比起来,充其量也是很简陋的,特别是同这时西班牙人已把它扩大了很多,又辟出了几个新的石室的洞一比就更是如此。
经过这次“分家”,约摸又过了三个季度,这三个无赖又胡闹了一次,而这同他们以前的坏事加在一起,使他们几乎差点就毁了大家在岛上的宁静生活,使他们成了十足的祸根。看来,这三个新近分出去的家伙产生了一种非分之想,由于他们开始厌倦了这种辛辛苦苦的生活。何况又没有希望能改善他们的境遇。于是他们准备出航去那片生番由之而来的大陆,想设法在那里的士著中提几个俘虏回来替他们做苦力。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把事情做过头了,这种打算倒也不能算是荒唐,然而他们既没好好地筹划,又没有好好干。只是一味的心思歹毒或者手段毒辣。如果要我说一句话,他们是在遭受天谴:由于如果听任明目张胆的罪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遭受惩罚,那么天底下哪里还有天理可言呢!我可以千真万确地说,这显然是罪有应得:他们由于犯有海盗和造反的罪行,因此才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他们对自己的罪行不仅没有丝毫的悔改的表现,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干出一桩又一桩的坏事。就比如说,就由于一个可怜的奴隶没有听明白,或是根本就听不懂他的吩时,他就凶神恶煞地把人家砍成重伤,使他在这个无药无医的地方得不到丝毫的治疗,而成了终生残疾;而更残酷的是,他们还有着凶险的图谋,或者,把这种罪行说得更加确切一些就是,图谋杀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们的这么个计划——想要趁西班牙人熟睡的时候毫无人性地把他们全部干掉。
少说废话,还是回过头来讲讲事情的经过吧。有一天上午,这三个家伙来找西班牙人,低声下气地提出要求,希望他们能被给予一次谈话的机会。西班牙人马上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马上讲出了他们以下的想法:
他们已经感到厌倦了目前的生活,又加上干活方面又不行,很难能够自给自足,因此只要不能得到帮助,挨饿的地步他们是逃不掉的;想到西班牙人来的时候驾了几条独木舟,他们希望能够向他们借一条,并再要一些用以自卫的弹药和武器,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到对面大陆上去碰碰运气,而同时,西班牙人可以免得以后再供应他们粮食了,也就可以少一个累赘。
西班牙人自然求之不得来摆脱他们,但还是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说,他们要去那里肯定是自取灭亡的,西班牙人正现身说法,讲述在那地方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并依据这些经验就可以预想到,他们此去,不是饿死就是被杀,因此提醒他们必须仔细考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