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安全问题。”夜长留惦记着萧别情的伤势,隐晦道:“相处这么久毕竟也有感情,皇上想必也不缺那三个人手,干脆送给我好了。”
桃花眸波光潋滟,太子意有所指的笑了笑,白皙的手指在小桌上敲了敲,笑意却未达眼底:“皇叔委实太花心了点,瑾瑜皇叔也就罢了,那些死物有什么乐趣?”
“太子殿下,也不必说的如此……直白。”听闻“死物”二字,夜长留神色阴沉下来,垂着眸子细细思索,既然皇上曾经许过夜子安三个心愿,如今剩下那个倒是恰好可以用在萧别情这里,只是不知还能不能见到皇上一面。
“哦?皇叔对那暗卫还挺用心。”眼底凝了两份冰冷,太子笑意微敛:“好吧,本宫可以答应你,把他们几个要到本宫身边。不过放人是万万不可,皇叔应该知道,暗卫们定期服用的解药没有一劳永逸的方子,就是本宫也不可能一下子弄到数量太多的解药。没有解药,皇叔要几具尸体有什么用。”
夜长留闻言一愣,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多谢殿下,若是可以,拜托尽量不要动用那三人。”
太子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转身从马车内设置的小型书架中抽出一道撰写好了的奏折,连着笔墨一起递给夜长留:“那也请皇叔帮本宫一个忙。”
“你是指……皇上答应的那最后一个愿望?”二话不说的接过奏折,夜长留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歪歪扭扭的签上夜子安的大名,顺便主动按了手印。“祝你心愿成真。”
“并非心愿。”太子优雅的把奏折收入袖中,长翘的睫毛颤了颤,抬眼认真地看着夜长留的一举一动,仔仔细细的重复一遍:“不是心愿,只是前提罢了。”
夜长留在这种专注的目光中颇不自在的坐直了身体,老实诚恳的道:“那心愿是什么?”
明显没料到会被反问的太子愣了愣,唇角的笑容真切起来,整个人顷刻间多了灵动的色彩,片刻后主动移开了目光,用着和眼神截然相反的风淡云轻道:“你迟早会知道的。”
马车咕噜噜的碾压着青石板,夹杂着操纵马车之人偶尔的呼喝声,从车帘向外望去,一片翠绿映入眼眸,已是出了城。
夜长留迟钝的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偷瞄太子不动声色的表情,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一时又说不出究竟什么不对。索性暂时抛到一边,和太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十米外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体型略小,车辕上坐着两个斗笠遮脸的男子,两匹高头大马闲闲的蹬着泥土,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太子身边的仆人拎着两个大大的包裹塞到那辆马车中,夜长留一声不吭的和太子并肩伫立良久,感受着脚下柔韧的青草和身边人默默地陪伴,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妖孽太子静静的站在夜长留身边,默契十分的一言不发。
夜长留在心中叹了口气,半晌后看了看发白的天色,转身向着那明显为她准备的马车走去。
“等等。”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的捏住夜长留单薄的肩头,强迫她立刻转过身来,太子轻轻眯着眼睛,像是询问也像是威胁:“等到大势已定,你要回来。”
“好。”夜长留被捏的皱了皱眉头,仍然温和的点了点头。
“瑾瑜皇叔……你若不回来,我不会送他去找你。”手指更加用力了两分,几乎可以听到夜长留肩膀不堪重负的挤压声,太子置若罔闻,一双桃花眸死死地将她看着,声音淡漠的陈述一遍:“你一定要回来,我……瑾瑜皇叔还在等你。”
夜长留讶异的挑眉,呼吸间都是太子手上清雅的檀香味道,耳根微微发红,郑重其事的再应:“好。”
手指放缓力道,终是慢慢的收回身边,太子又恢复成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声音略带干涩:“你走吧。”
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夜长留张了张口,却看到妖孽太子二话不说转身的背影,月白的下摆划出决然的弧度,挥退上前的宫人,身影单薄又高傲,处在纷乱复杂的宫廷,就像黑夜中一点星光,不知何时会被黑暗吞没。
这一刹,夜长留突然有点不合时宜的心疼和犹豫。
“还不走?”太子停住脚步,并未回头。
夜长留回过神来,眺望了一眼高不可攀的城墙,亦同时看到了京内最繁华亦最荒凉之地,目光灼灼的望着太子的背影:“保重。”
“好。”指尖微微一颤,太子若无其事的漫应一声。
夜长留转身上车,踩着车辙的动作顿了顿,终还是回头望了一眼那漠然的背影,把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念头压下去,狠了狠心钻进马车。
听着马车节奏的声响渐渐远去,伫立原地的太子慢慢转过身去,目送着夜长留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
“殿下……”很有眼色的小太监捧着一盏清茶凑上前去。
“罢了。”没有理睬那散发着热气的茶水,太子漠然的遥望着视线尽头的苍茫,良久后敛眸回身:“回宫。”
小太监端茶的手久久维持一个姿势,正不住的颤抖,见主子回头连忙收回袖里,从马车上拿下凳子,伺候着太子上了车,又坐回车辕上,赶着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坐在轿内一动未动的太子轻轻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小腿,从小桌上捡了一块果脯含在口中,甜腻的味道冲入脑海,略略化解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此时此刻方才发现,他竟是嫉妒那瑾瑜皇叔的。
毕竟,夜长留和他共同的回忆,不过伴读那匆匆数日,如今回忆起来,又是一番复杂的感受。
夜长留一般都是来来回回的翻着每日带进宫的话本,他则默默地批阅奏折。
偶尔会拿些朝中杂事试探性的问她,通常结果是一问三不知,可若他这个做侄子的愿意牺牲些许色相,也不难从那比蚌壳还紧的嘴巴里套出点内容来,而且一般都能多少起点作用,让他无奈之余咬牙苦笑,权当是孝敬长辈。
入了夜后,他为了搏一个勤奋用心之名,免不了挑灯夜读,很晚才睡。夜长留从未对此多加置评,只是吩咐宫人倒茶送到案前,再默默地送上披风,接着继续窝在贵妃榻里看话本。只是无论他看到多晚,她都始终是清醒的陪着的,每次他说话,总有人温和的回答,即使那薄薄一本话本早就从头翻到了尾,又从尾翻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