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间之内,我的婆婆常常告诉我她后来冒险的老故事,然而那绝不是我所爱听的;因为照着她所说的,虽然她没有用明白的字眼对我说出,可是我能够很容易地推测到,再加上我自己从我最初的师傅所听来的,在她年轻时候,她既是****,又是窃贼;但是我的确相信她后来诚恳地忏悔干过了这两件事,她那时变成个非常虔敬、端严同有信仰的女人了。
不管那时她的生活怎样,我的生活却真使我很感不安;因为我是活在,像我在前面所说的,最坏一种的苟合里面,我既不能希望有什么好结果,所以真没有好结果出来,我一切似乎的顺利又全消磨去了,归结到痛苦和破毁。这的确是还过些时候,才弄到这样地步。但是我晓得受了什么厄运的支配。此后我们的一切事情都变糟了,更坏的是我的丈夫渐渐很奇怪地变成另外一种人了,变刚愎、嫉妒同残忍了。我是多么不耐烦去忍受他这态度,正如他这态度是多么无理同不对。这些龃龉弄到这么厉害,我们最后就彼此过不去,我就要他践行他的允诺,那是他自己情愿地答应我的。当我同意和他同离英国的时候,那允诺是若使我觉得那地方和我相宜,或者我不欲住在那里,我可以随意又回到英国来,不过要在前一年给他一种预告,让他去安顿好他的事情。
我说,我现在要他践行他的允诺,我必定要自认,我说时也不是用世界里最殷勤的字眼,我却是固执地说他待我不好:我是远离了我的朋友,又不能替自己打不平,他是没有理由地妒忌,我同人交游既是无有可贵的地方,他又没有其他的借口,而回到英国倒可以使他去丢一切妒忌的机缘。
我是这么决然地坚持着这个要求,他逃不了要明白说出,或者该履行他对我的前言,或者是食言;我老是这样坚持着,不管他用尽他一切的手段,同叫他母亲和别人来劝我更改我的决心;真的,根本的原因是在我心里,这使他一切的努力全无效果,因为我的心对于做丈夫的他已经疏远了。我深厌和他同睡这个想头,用了整千的有病同不舒服的借口,来阻止他和我接触,怕的是又要跟他怀孕起来,那必定阻止了或者耽搁了,我得回到英国。
可是最后我使他这么生气,他就取一种鲁莽的,最不幸的决心;总之,我不能到英国去;虽然他曾经允许过我,可是我想叫他履行前言是一件无理的事;这会毁坏了他的事情,搅乱了他的全家,几乎等于毁了他在世界里的地位;所以我不该想叫他履行这允诺,世界里没有一个看重她的家庭同她丈夫的利益的妻子会坚持着要干这样的一件事情。
这又把我陷在里面了,因为当我冷静地考虑这事,看到我丈夫实在是怎么样的人,一个勤勉小心的人,对于积下一笔财产给他子孙勤勉工作;他又毫不知道他所处的可怕环境;我实在不得不自认我的提议是非常不合理的,是没有一个心中惦着她家庭的幸福的妻子所要做的。
但是我的不满意是属于另一种性质的;我不再看他是一个丈夫了,却只是一个近亲,我自己的母亲的儿子。我决定无论如何总要脱离了他,但是用什么法子我是不知道的,那也不像是件可能的事。
关于我们女性,恶毒的世界说道,若使我们一心注在做一件事,那是无法使我们离开我们的决心;总之,我是不停地细想种种的法子,来达到我这个旅行的目的。最后我同我丈夫闹到那样地步,以至我提议不要他同回,我一个人回去。这话激怒他到极点了,他不单骂我是个不情的妻子,并且是个违背天理的母亲,问我怎能怀着这样的想头而不觉得警怖。
想到撇下这两个小孩(因为一个已经死了),使他们失丢了母亲,被生人们来教养大,而绝对再也看不到他们了。真的,若使一切情形都是顺利的,我不会去干这事,但是现在那是我真正的愿望,绝对再也看不见他们,或者连同了他;至于违背天理这个罪状,我能够很容易地向自己答辩,当我晓得我们整个的关系就是世界里程度顶高的违背天理的事。
然而,那是显明的,我不能够使我丈夫应许了什么;他既不和我同去,也不肯让我离他独去,那又是完全在我能力之外的,没有得到他的许可而走开,这是任何晓得我所住的地方的法律的人都知道得很清楚办不到的。
关于这事我们有许多回的夫妻口角,这些口角逐渐增加到很危险的剧烈程度;因为我在感情上既然对于我的丈夫(人们是这样称他)是十分冷淡了,所以我说话也不小心,有时给他以使人生气的言辞,总之,尽我的能力想法去使他肯同我分离,那是世界里一切东西中我所最想得到的。
他很恨我的态度,真的他很可能这样,因为最后我拒绝和他同床;回回口角都是同他吵到极点,有一次他对我说他想我是疯了,若使我不更改我的行为,他要把我放在诊疗之下!那就是说,送到疯人院里去。我对他说,他将看出我同疯狂离得够远呢,那不是在他的或者任何其他恶棍的能力之内,除非他来把我杀死。同时我得承认我觉得非常害怕,对于他把我送到疯人院里去这个主意,那会立刻打碎了说出真话的一切可能性,不管将来有什么机会;因为那时没有一个人对我的真话会相信一个字了。所以这使我下了决心,不管会生出什么结果,总得把我的全部事实披露出来;但是用什么法子说出,或者对谁说出,是个难解脱的困难,费了我好几月的时间去决定。那时我同我丈夫又吵了一回,吵到这样一个狂乱的激剧的地步,以致差不多迫得我当面对他吐出真话来;但是虽然我讳言实情,没有讲到细节,我却说了那么多,弄得他万分地莫名其妙,最后勾出了全部事实。他起先冷静地规劝我何必这么决心到英国去,我就辩护我的主张,于是乎一句怒语引起另外一句,正像一切夫妻口角里有的情形。他对我说,我没有把他当做是我的丈夫看待,或者谈到小孩时候,没有把我自己当做一个母亲;总而言之,我不配被人当做一个妻子待遇;以及他曾经用了一切对我可能的正当手段;他曾经用尽一个丈夫或者一个督教徒所该有的仁慈同平心静气来同我辩论,而我对他却拿出这么恶毒的回答,我待他倒像一条狗,而不像一个人!倒像个最可鄙视的生人,而不像个丈夫;他很不愿对我用野,但是总之他现在看到有一种用野的必要,将来他将迫得取那种办法,使我不得不尽我的义务。
我的怒气是激到极点,虽然我知道他所说的是很对的,没有别的能够比我的态度更是触怒。我对他说,他那正当手段同他那不正当手段,它们是同样地被我瞧不起的;至于我的到英国去这事我是已决定了,无论会有什么事发生;至于待他不像一个丈夫,同对我的小孩没有尽了做一个母亲的义务,这里面也许有些他所不晓得的缘故;但是为着供给点材料让他再去细想,我觉得可以告诉他这么多,就是说他既不是我合法的丈夫,他们也不是合法的子女,以及我有理由看他同他们只像我现在这种看法。
我承认我觉得可怜他,当我说出这话,因为脸变得像死人一样的灰白,站着不说话好像一个被雷打了的人,有一两下我想他将晕倒了;总之,这使他发傻有点像中风;他发抖,一阵汗或者汗珠从他脸上流下,然而他是冷得有如一块泥土,所以我迫得要跑去拿些东西使他身里保存有活气。当他醒转过来,他觉得难受,呕吐了,不久以后就倒在床上,第二天他整晚都在剧烈地发烧。
可是不久这毛病又消灭了,他痊愈了,虽然只是慢慢地。当他好些时候,他对我说我用我的舌头给他一个致命伤,他只要问我一句话,在他要我给他一个解释之前。我截住了他,告诉他我觉得懊悔我说了这许多,因为我看出这使他生了多么大的毛病,但是我请他不要对我谈到解释,为的是那只有事情弄得更糟。
这增加了他的焦躁,真是把他急得忍无可忍了;因为他现在开始疑惑里面或者有远未露出的一些秘密,但是一点也不能猜到这秘密的真实细节;盘绕在他脑际的只是我有一个另外的丈夫活着,这我不能说在事实上是不对的,但是我请他放心,这对于我们的事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真的,至于我那个丈夫,他对于我在法律上其实是已死了,他会请我当看他是已死了,所以关于这点我是没有一丝的不安的。
但是现在我看出这事已经泄露太多了,不能再隐下去,我丈夫他自己给我一个机会来卸脱我心中的秘密,很使我感到愉快。有三四星期他徒然地老是劝我,只要我告诉他我讲这几句话是只出于我愤怒的结果,想叫他也一起发怒呢,或者还是这些话还含有什么真的事实在底下呢。但是我仍然是不屈的,什么也不解释,除非他先答应我到英国去;这他是绝不肯干的,他说,当他活着时候;在我这方面,我说那是在我能力之内,当我高兴时候,使他愿意我去——不,使他恳求我去;这增加了他的好奇心,使他哆哆嗦嗦得到了最高程度,但是这也徒然。
最后他把这全段经过告诉他的母亲,叫他母亲来从我口勾出那主要秘密。她对于我真是用尽她的本领,但是我立刻使她住口,告诉她这全部事情的缘由同秘密全在她自己身上,那是出于我对于她的尊敬,使我隐起这事情。总之,我不能再说多了,所以恳求她别坚持着要我解释。
听到这个暗示,她吓得说不出话了,不知道怎么说同怎么想才好;只得把这推测丢在一边,以为是我的一种政策,继续着为她儿子来向我啰嗦地问,若使办得到,就排解了我们俩中间的不和。关于这事,我告诉她这真是她的一个好计划,但是这是不能成功的;以及若使我对她露出了她所想知道的真情,她就会承认那是办不到的,也不去希望能够成功了。最后我好像是被她的强求所克服了,告诉她我敢信托她以一个最重要的秘密,她将立刻看出那的确是这样的,我肯将这秘密放在她胸里,若使她肯郑重地答应在没有得到我的许可时不把这秘密告知她的儿子。
她对于答应这个条件迟疑了好久,但是与其不能听到那主要的秘密,她宁愿答应了这事。先说了许多其他的话,然后我开始了,告诉她这全部的事实。我先向她说她对于她的儿子和我中间所发生的一切不幸的失和是多么有关系的,因为她告诉我她自己的过去同她在伦敦时所用的名字;她所看见的我的非常震惊就是在那次。然后我告诉她,我自己的过去同我的名字,用她所不能否认的其他证据使她确信我不是别人,刚刚是她自己的小孩。她的女儿,在新门里从她身里生下的;就是曾经救她免上绞台,因为已在她肚里的那个女儿,就是她交给某某几人去养大,当她被流徙时候的那个女儿。
她的惊讶神情是笔墨所不能形容的,她不想去相信这段事实,也不想去记起那些细节,因为她立刻料到一经证实后家庭里跟着必定有的紊乱。但是一切情形同她自己所告诉我的过去是这么刚刚相合,那些过去若使她未曾告诉我过,她或者愿意否认,她真是堵住了她自己的嘴,她无事可做,只好用手围着我的颈子,吻我,俯在我身上哭得极厉害,一连有许多时候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最后她忽然开口说道:“不幸的小孩!”她说,“什么厄运能够带你来到这地?而且在我自己儿子的怀里!可怕的女孩!”她说,“哎呀,我们全毁了!嫁了你自己的兄弟!养了三个小孩,两个活着,都是从同样的血统生下来的!我的儿子同我的女儿睡在一起做夫妻!永是紊乱,永是懊恼了!悲惨的家庭!我们将变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可说?有什么可做?”这样子她说了许久;我也没有说话的能力,假使我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个个字都伤到我的内心。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思想上带着这种的惊讶而分开,虽然我的婆婆是比我更惊讶,因为这对她比对我更是一件新闻。可是,她在分别时候又允许我,这事向她儿子将一字不提,要等到我们再把这谈论一下。
那是过不了多久,你们可以相信,我们关这同一题目有了第二次的讨论,好像她甚欲忘却了她自己所告诉我的事实,或者甚欲假设我忘却了里面的一些细节,她开始夹了更改同遗漏来叙述那段事实;但是我提醒她的记忆,更正她所说的许多地方,这些地方我以为她忘却了,但是说出来时同整个事实是这么刚好地相合,使她无法离开了原来的事情;于是乎她的狂热的呼喊同对于她的厄运的严酷深发的感叹了。当她这些嗟叹稍过去了,我们开始一个精密的讨论,关于应当先做了什么,在我们把这事告诉给我丈夫之前。但是我们的一切商量能够有什么结果?我们俩都不能看出解脱这困难的办法,也不能看出把这事实拿给他看怎么会没有危险。那是不可能的,下个任何预断,或者说出任何推测,关于他听到这消息会起什么情感,或者他对于这事会取什么办法;若使他那样地管不住自己,以至于把它公开,我们很容易地猜到那会把我们全家都毁了,使我母亲同我丢脸到极点;若使最后他利用法律所给他的利益,他可以蔑视地把我丢开,让我去起诉要拿回我所有的一点财产,也许把那财产全花在诉讼里去,然后去当个叫花子;小孩子也会毁了,因为对于他的任何家产都失了继承权;所以我或者在几个月以后会看他在另一个妻子的怀里,我自己做个世上活着的最穷苦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