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慧进狱的第一天,就被提审了。审讯她的法官,就是被人们称为“秃头猴”的省清乡司令部的执法处长李琼,这家伙虽只三十开外年纪,头顶毛发却已脱光。他因“铲共有功”而被何键赏识,戴上了一顶顶血债累累的“桂冠”,除任省清乡司令部执法处长外,还有什么湖南惩共特别法庭审判官、清乡督办署执行法官等等反共要职,成为何键“督湘”期间,屠杀我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的一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
“秃头猴”见杨开慧器宇轩昂地走进“法堂”,连忙起身,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说道:“杨开慧女士,对不起,使你受惊了!此次,我们请你来,不为别的,只要你来对几句话,就送你回去。”说完,摆一副虔诚的模样。
“你这是耍的什么猴戏?哪有这种刀光剑影和五花大绑的请来对话?”杨开慧带着嘲讽“秃头猴”的口吻说。
“秃头猴”的脸色霎时变得红一块、白一块,急忙搔搔秃头,狼狈不堪地向那两排狱卒喝斥道:
“快给杨女士松绑,你们来这么多人做甚,赶快给我退出堂去!”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察颜观色的录事早已把审讯案卷送到了他的面前。
“杨开慧女士,你是长沙东乡板仓人氏?”“秃头猴”开始慢条斯理地问起来了。
“废话!你们不是把我从板仓家里抓来的吗?”杨开慧愤慨地说。
“你是不是共产党?”“秃头猴”放下案卷,直观看杨开慧。
“我是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杨开慧昂首朗声地回答。
“你在板仓一带成立妇女会,扩大红军女赤卫队,是这样吗?”
“有过女界联合会,在国共两党合作时期。”
“你三次带兵攻打长沙未遂,隐居乡间,组织苏维埃,自称主席,属实的吗?”
“北伐军从广州攻克长沙,我随他们一道进城。”
“鄙人对你的气魄才干竭诚佩服,不过——”“秃头猴”贼眼一转,突然问道:“你的丈夫******先生现在哪里?”
听到敌人问到******,开慧不加思索地回答:“他在井冈山!”
“******与你通信没有?”
“通信自由,与你何干!”杨开慧斩钉截铁他说。
“那末,你把地下党的名单交出来吧!”
“这是我党的秘密,不能交给你!”杨开慧直截了当地回答。
“秃头猴”强耐着火气,摘下眼镜,露出一对充满血丝的死鱼眼,怒冲冲地说:
“杨开慧,今天我是以礼相待,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你要好生想一想!”
“早就想过了!”说完,杨开慧象一尊钢浇铁铸的塑像,怒目而视,一动不动。
“秃头猴”见杨开慧巍然不动,就凶相毕露地对杨开慧问道:
“你说,******到底在哪里?”
开慧睥睨一眼面前这个外强中干的“秃头猴”,字字铿锵地回答:
“你们的报纸上不是经常登载着关于他的消息吗?你们不是去‘会剿’过吗?你们奈何他不得,老问我有什么用!”
“那共产党的组织名单呢?”“秃头猴”又恶狠狠地问。
杨开慧不屑与敌人多谈,她冷冷地说:“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这是我党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杨开慧大义凛然的革命气概压倒了色厉内荏的敌人。
“秃头猴”气急败坏地传呼:“来人啦,给我踩她的杠子!”
两个满脸横肉的刽子手从后堂窜出来,把一根碗口粗的杠子,踩在杨开慧的膝盖骨上,抽筋似的疼痛袭击着她,杨开慧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敌人见杨开慧坚贞不屈,就凶残地脱掉她的上衣,拿起楠竹丫子朝她身上猛抽。
“杨开慧,是你的皮肉硬,还是我的家伙硬,今天撬不开你的嘴,就算你狠!”凶神恶煞似的“秃头猴”呲牙咧嘴地对开慧同志狂叫。
杨开慧脸一扬,逼视着趾高气扬的敌人,怒斥道:“无耻匪徒!革命不怕死,怕死不当共产党。你们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要想我招供,妄想!”
刽子手恼羞成怒,一把把的楠竹丫子又向杨开慧雨点般打来,她的肩头、背上都打成了烂肉,血糊糊的。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对党对******同志的无限忠诚,鼓舞着杨开慧,她连哼都不哼一声,直至敌人把她打得昏死过去。
又一瓢冷水泼在杨开慧脸上。她慢慢地苏醒过来,全身就象有无数条毒虫在撕扯,剧痛难忍。
“怎么样,现在该说了吧?”“秃头猴”狞笑着说。
杨开慧明亮的眼睛鄙视了敌人一眼,又合上了。
敌人无奈,直审至下午四点多钟,才把杨开慧拖出“法堂”。
敌人对杨开慧的首次审讯,就这样宣告失败了。
阴险狡诈的敌人,不甘罢休,见从杨开慧口里得不到什么,便妄想从孙嫂和岸英身上打主意,对他们施以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但都遭到了失败。
“秃头猴”在威武不屈的杨开慧面前一筹莫展,心如火燎,但又不敢向他的主子报告,怕主子嫌他无能。每当何键催询时,他总是支吾搪塞,说杨开慧的案子已经有点眉目了。可是时间又不容许他久拖,怎么办?他决定将杨开慧直接关押到清乡部,以便日夜审讯。
几天后,杨开慧被转押到伪省清乡司令部。在这里,“秃头猴”对杨开慧施用了“猴子抱桩”的刑具,这是一种惨绝人寰的酷刑。刽子手对她施一阵刑,审问一阵,又动刑一阵,讯问几句。反复拷问她与******是怎样联系的?地下党的名单在哪里?酷刑绞痛着她的心,汗珠象雨注似地往下流。杨开慧紧咬牙关,怒视敌人,一言不发,敌人在杨开慧嘴里什么也得不到。
凶残阴险的执法处长李琼无计可施,又怕地下党去劫牢,只得在杨开慧的名字上写上:“最严重的******”,并在一张押签上写下:“女共犯杨开慧一名,附小孩一名,女工一名,共三名。寄押陆军监狱署。”
11月4日,杨开慧拖着沉重的脚镣,被关进长沙司禁湾的陆军监狱暑。这里是关押所谓案情最严重的******的一座人间地狱。四周高高的围墙上,牵着通电的铁丝网,墙角设了四个监视了望台,每个台上有两个荷枪实弹的看守监视着牢房。
杨开慧被看守长赵而鸿带到东监下层第三号牢房,只见一间只可住十来人的地方,却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十个犯人,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蒸钵大小的洞用以递送饭菜;一角放着一个大木粪桶,绿头苍蝇嗡嗡聚集,臭气熏天。狡猾的敌人为监视犯人,将牢房前后的墙,用碗口粗的树间成百页箱似的,里外透见人。荷枪的看守在两边过道间象游魂似地晃来荡去,整个监狱笼罩着一片阴森恐怖的气氛。
敌人对开慧的案子逐监升级,施用的刑具越来越残酷,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能行走。敌人把她拖回牢房时,常常晕倒在地,不省人事。难友们都为她伤心难过。杨开慧苏醒过来,见孙嫂在伤心地痛哭,便安慰她说:“孙嫂,你不要难过,你也在为我受这么大的苦呀。”孙嫂说:“不是我在为你受苦,是你在为我们穷人受这么大的苦。”懂事的岸英望着妈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开慧支撑着遍体鳞伤的身子,靠墙坐着,把岸英叫到身边,教他一笔一划地写字。难友们看了,深深敬佩杨开慧顽强的革命意志和可贵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对她投以钦佩的目光。杨开慧深情地望着蓬头垢面、伤痕斑斑的难友,仇恨的烈火在她心中燃烧,她鼓励难友们要不怕死,不怕苦,经得住。大家要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团结斗争,要相信革命一定会胜利。
杨开慧被捕已经二十多天了,可是敌人依然一无所得。这天,何键把李琼找去,狠狠地训了一顿后说:“你明白吗?目前省内及上海、南京等地的各界知名人士,纷纷来人、来电保释杨开慧的很多,舆论压力对我们实在太大了,搞得我们越来越被动。我看,只要杨开慧同意登报与******脱离夫妻关系就行了,其他都不必审讯了。你赶快把参谋长和军、师长找来,再策商一次,看谁去做杨开慧的软化工作适当。”
紧接着何键策划的第二天,看守长赵而鸿为杨开慧亲解其缚,带她拐过几条弄堂,送进一同布置奢华的署长办公室。
杨开慧鄙夷地扫视了一眼室内,只见“秃头猴”李琼,陪着两个大官坐在里面。赵而鸿连忙向杨开慧介绍:“这位是监狱署的欧署长,那位是……”李琼接过话头说:“这是陶师长,找你‘特别谈话’。”
杨开慧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这是敌人的软刀子向她砍来了。她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双目炯炯,怒视群丑。
李琼抢先自我表白:“杨开慧,我们是老相识了。今天,陶师长、欧署长特意来看你,把省里何主席的意旨转告你!”
署长见杨开慧理都没有理他,便故作姿态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开口道:“杨开慧,你看,这房间同牢房可不一样吧!”
“一个反动派的天堂。”杨开慧冷冷他说。
署长马上转换话题,故意拉长声调说:“你知道么,你的保姆已经背叛你了。”
杨开慧根本不相信敌人的诈骗,她望着窗外的远山黛影出神。
“你不相信吗?”伪署长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片扬了扬:“看,这就是她的口供!”他正经八板地念下去:“7月初,杨开慧收到******的信,说要她配合红军攻打长沙。”
署长得意地狂笑了。
敌人高兴得太早了。杨开慧一眼就看穿了这是敌人妄想利用红军攻打长沙一事在编造谎言。真是黔驴技穷。
敌人见她没有作声,满以为开慧上钩了。坐在一旁的师长乘隙插入,装出一副牧师伪善的面孔说:“杨小姐。我们都是本乡本土人,我素来敬仰怀中先生,我了解你,你要听我的规劝。你还年轻有为,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何必落草造反,执迷不悟,有辱‘名儒’家风,你可要三思而行,三思而行!”
杨开慧还是一言不发。师长又急不可耐地搬出他的上司来。“省里何主席讲了,现在担保你的人很多,你何必跟着******跑呢?只要你在报上发表一个启事,公开宣布与******脱离夫妻关系,马上就给你恢复自由。”
自由,这对革命者来说,诚然是十分宝贵的。但自马克思主义问世后,资产者哪里给过无产者一点自由呢!看看这些高唱“自由”赞歌的伪善者的嘴脸吧,他们所谓给你“自由”,就是要你背叛共产主义,背叛党,背叛******同志,就是要你向反动派屈膝投降。——开慧同志想到这里,日夜思念******同志的激情,宛如湘江春潮,汹涌澎湃:
难忘的1927年夏天,武汉烟雨,长沙腥风,我们匆匆分手。又是你高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大旗,举行了震憾全国的秋收起义,开始了井冈山的工农武装割据。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领导的中国革命必将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
杨开慧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
陶师长和欧署长以为大功告成。他们仿佛看到杨开慧与******脱离夫妻关系的启事,作为头版头条新闻,刊满了全国各家敌伪报纸,成了一颗射向共产党营垒的重型炮弹。你们看,连共产党首领******之妻,也背叛了******,放弃了共产主义信仰,共产党真所谓“众叛亲离”,还有什么前途呢?他们想来想去,还是啧啧称赞何司令的想法高明:杨开慧与******脱离夫妻关系,胜过于百万共产党人的自首!这下“蒋总裁”对我们这伙“小兄弟”就会更加青睐了。他们禁不住堆出满脸奸笑,得意忘形地问:“杨小姐,想好了吧,可以拿文具来了吧?”
“早就想好了!”杨开慧锐利的眼光逼视着师长,字字千钧地说:“我再一次正告你们,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从来不会向他的敌人乞求自由的。你们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要想我与******脱离关系,除非海枯石烂。我与******不仅是夫妻关系,更重要的是革命的同志关系,战友关系,要我背叛******,背叛革命,成为可耻的叛徒,你们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这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共产党人的回答!
何键阴险狠毒地叫喊:“杨开慧既不声明与******脱离关系,又不自首,这样的人还不杀,那就把整个法庭都取消好了!”于是下令立即处决杨开慧。
杨开慧以她高洁而勇武的生命,高歌出一首对******忠贞不渝的爱情绝唱。
******从报上得到开慧被害的消息后,悲痛万分,当即寄信给杨开慧的亲属说:“开慧之死,百身莫赎。”并寄款以三个孩子的名义,为杨开慧修墓立碑。全国解放后,******又写下了著名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一词,表达了他对开慧不尽的怀念之情: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