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血淋淋的魔爪伸向了杨开慧的家乡。伪省清乡司令部在板仓一带到处张贴“通缉”******和朱德的布告,许愿多少银元;还扬言抓他们两个不到,捉了******的妻子毛杨氏,也悬赏大洋一千。于是板仓一带的反革命势力倾巢而出。板仓所在的长沙县清泰都第五区,绰号“梁剃头”的伪团防局长梁正球,窜到长沙清乡司令部,受命成立了所谓清泰都下五区“铲共义勇队”。外号叫“范落壳”的伪乡长范庆熙,见“梁剃头”领了头功,气红了眼。这条凶恶的地头蛇,依仗他原是伪湖南省主席何键的“湖南省国术训练馆”教官、儿子范裕厚是伪长沙警备区司令部副官的反共资本,向他的上司何键摇尾献媚,也接着在长沙县清泰都上五区成立了“铲共义勇队”。一个仅万余人口的乡村,竟纠合了人数达五百之徒的两个“铲共义勇队”的区队,横行乡里,鱼肉人民。这伙匪徒由县清乡部和地方团防局派来的教官操训,施行“反共灭共”教育,对共产党员、革命群众,实行“宁肯错杀三千,不可擅放一个”的反革命屠杀政策,搞什么“三户一连,五户一坐”,天天喊杀人,革命者的鲜血染红了天王寺等地的稻田。梁正球杀人如麻,范庆熙草菅人命。据不完全统计,在这期间,板仓所在的清泰和附近的白水一带,被屠杀的共产党党员和革命群众就达四百六十多人。
急于抢功的范庆熙,虽然对杨开慧的活动不甚了解,但想到板仓地区连年来团防被打,土豪被揍,电线被剪断,桥梁被破坏等等事件,准是与杨开慧有牵连。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夜向何键写了一张邀功请赏的“状纸”,诬称“******之妻毛杨氏,三次带兵从井冈山攻长沙未遂。隐居长沙东乡板仓杨公庙一带,组织苏维埃,自称主席……”
这条何键的忠实走狗,果然得到主子的青睐。正急于捕捉杨开慧的何键,即令伪四路军侦缉队的陈侦缉员,扮作密探,坐镇福临乡乡公所“铲共义勇队”区队部,同范贼合谋,加紧探捕杨开慧。
在这种险恶情况下,地下党组织和人民群众都十分关注着开慧同志的处境和安全。同志们劝说她暂时离开板仓,送她到江西毛委员那里去。毛委员,日夜思念的亲密战友啊,到毛委员的身边去,世界上哪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可是,开慧同志她此刻想到的是毛委员交给自己的战斗岗位在板仓,想到的是面前严重的斗争形势,想到的是板仓地下党组织和自己并肩战斗的同志和人民群众,有多少工作期待着自己去做啊。为了保全和巩固党的组织,为了同志们的安全,开慧同志婉言谢绝了同志们的好意。她坚定地说:“没有接到毛委员的亲笔指示,我不能擅自离开自己战斗的岗位。”她勉励同志们:越是困难的时刻,越要遵循党的指示,坚定沉着,坚持斗争,敌人的猖獗只能是暂时的,革命一定会胜利。
在同志们和人民群众的帮助掩护下,开慧同志仍然无畏地奔走于板仓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顽强地坚持党的工作。她出没不定,行踪隐秘,敌人根本无法找到她。有时,她白天躲藏在贫苦农民家里,晚上象熟悉山路的猎人一样,出没在深山墓地开会;她今天身影在板仓,明天足迹又踏到了平江。她不是和同志们研究对敌斗争,疏散党的组织,就是安抚烈士家属,继续进行战斗。开慧同志的表弟和堂弟,先后被叛徒告密,壮烈牺牲。她抚慰舅妈和婶母说:弟弟是为党为人民而殉难的,是为着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为子孙万代开辟幸福路而光荣牺牲的。他们是忠实积极的共产党员。我们不要难过,应感到自豪。她还慰勉亲人:“共产党员是杀不绝的,我们是他们的同志,我们的人多得很。他们未完成的事业,我们去完成。”开慧总是这样把坚定的革命信念播种在人民中间,鼓舞同志和亲友坚持斗争,坚信革命的最后胜利。在开慧的教育和鼓舞下,板仓地区许多革命同志虽英勇地牺牲了,但地下党组织始终没有被敌人破坏。他们是多么刚强的同志和坚强的战斗堡垒啊!杨柳坡党支部组织委员郑家益,这个二十多岁的杨柳坡小学女教师,被“梁剃头”抓到天王寺后,用黄草纸包着辣椒粉,对她边熏边严刑拷问,最后熏得她连眼睛都出血了,郑家益却始终不吐半个字。匪徒折磨得她不能行走,第三天用箩筐抬着她到她的家乡杀害了。烈士家乡的人民含着热泪记住郑家益最后的声音:“中国共产党万岁!”“苏维埃万岁!”
在如此严重的白色恐怖中,杨开慧仍然顽强地坚持着党的工作,领导着群众的斗争,更加得到同志们和人民群众的爱戴和关心。一听到有什么风声,群众就通知她安全转移了。
一次,敌人探悉到了杨开慧的踪迹,匪徒们立即出动,围起来一查,原来搞错了屋场,围的是朱家屋场。匪徒们气急败坏地要找指路的人来审讯,但已不知去向。开慧同志却安然无恙地在洪家坳召开着地下党的会议。
晚上回到家里,开慧欣然地同大家讲起了今天被追捕的事来。开慧见妈妈和孙嫂为自己忧虑的神情,便宽慰她们说:“敌人确是象疯狗一样,到处在咬我们。我们是要想办法对付的。开慧便同她俩回忆起在长沙和武汉同******同志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不平常岁月,回忆******同志在长沙、韶山和武汉等地,多次机警地避过敌人追捕的故事,顺势开导她们说:我们就要有润芝那种遇事沉着,从容对敌的大勇大智,想方设法迷惑敌人,让敌人摸不透我们的底细。”
这一晚,开慧没有外出。夜深了,大家都睡了,可开慧还惦念着一桩心事:藏文件的事是刻不容缓的了。这是谁也不能告诉的。她到屋外走了一圈,见没动静,便关紧房门,用蓝印花被单遮严窗子。拿出她从清水塘时就给******同志收藏文件的那个“枕头箱”,取出几年来一直珍藏着的党的文件、******同志的指示和信件,她细心地翻着编号,再一次深情地阅看着、思索着。多么熟悉的字迹,多么深刻的思想,多么正确的方针,这是力量的源泉,指路的明灯啊!看着看着,开慧忍不住握紧拳头说: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决不能让它落入敌人手中。可是用什么东西收藏呢?放到哪里最保险呢?开慧深思着。埋到自家房子地下吗?敌人挖地三尺呐。藏到屋后那棵合抱粗的樟树下面吗?那也是个目标,不保险的;后墙外的阶基下呢,地方太潮湿,又多白蚁。猛然,开慧沉思的眼神瞄到了大柜上母亲陪嫁的那一个蓝花磁坛上:白底蓝竹叶拥着一个“喜”字,多有意思,这一回可真把你派到革命工作上来了。她小心地取下磁坛,抹掉灰尖,去了污垢和盐渍,用布擦了又擦。然后把编好号的文件一件一件地迭放里面。藏的地方也有了,叔叔菜园子靠山坳的那个死角是没有人注意的。记得自己孩时扒柴、扯猪草的时候,也没往那里走过。开慧把磁坛悄悄地埋在那里,严严实实盖上土,上面再覆盖上厚厚的一层落叶。这时,天已绽亮,开慧感到无比的轻快。谁也不知道开慧同志把文件藏在这里啊!直至十五年后,邻居缪正和的两个儿子在挖沟挑土时,才挖出这个珍贵的磁坛。由于时日太长,里面的文件也都变成了酱红色的纸浆泥。
在白色恐怖的重围中,杨开慧依靠人民群众的天然屏障,机警地同顽敌周旋着,胜利地坚持着板仓地区的地下斗争。范庆熙和陈密探正为探不到杨开慧的行踪而恼怒着,便挖空心思加紧了对她的侦探活动。范庆熙穿着长袍大褂,拄着自由棍,一副绅士派头,来到板仓下屋“攀亲戚”来了。这个家伙假惺惺地在杨老夫人面前,称开慧叫“霞姑”,“霞姑”长、“霞姑”短的。接着就诡谲地打听杨开慧的去向。杨老夫人机敏地应酬着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同他“攀谈”起来:早一晌她舅妈病了,前两天又听讲她姨妈不好。“姨妈住哪?”范庆熙急不可奈地问。“她钟大姨妈住平江西乡,三姨妈住长沙东乡,八姨妈住什么屋场?哎呀,我一下子都忘记了。”范庆熙自讨没趣,说改日再来拜访。匪徒们怎能知道,在这段日子里,开慧都是迎着晓星出屋,踏着夜色归家的。因此,范庆熙几次扑空,连开慧的影子都未见到。陈密探和“范落壳”便又施一计,把“铲共义勇队”扮成“货郎担”、“卖布客”、“沙罐客”各种小商贩和“算命先生”,在板仓一带窜来窜去,探听杨开慧的行踪。
形势越来越紧急,开慧处在被敌人追捕的危险境况中。一次,匪徒们抄小路向板仓方向蜂拥而来,企图围捕突然归家的杨开慧。这一罪恶的行径被一名秘密的农会会员发觉了。这位农会会员飞步来到板仓下屋报信。待匪徒们得意忘形地窜到板仓时,开慧却早已轻装快步地行进在密林深处了。
正在范庆熙、陈密探为抓不到杨开慧而一筹莫展的时候,10月中旬,何键密令范、陈限期捕拿杨开慧到案。急得象热锅上蚂蚁的范、陈二匪,接到这张催命符,更加卖命起来。陈密探亲自出马,扮作“沙罐客”,连日在板仓附近叫卖。
这一天,陈密探在板仓下屋附近转了半天。午后时分,这家伙以口渴为名,鬼头鬼脑地闯进了杨老夫人的厨房找水喝,恰在这时,有个中年妇女正从厨房提水走出,他判断很可能是杨开慧,便立即报知了范庆熙。
杨开慧巧妙地同敌人斗争了两个多月。这次,因党的工作需要,她是昨夜才回到板仓,准备第二天凌晨再走的。
范庆熙正在为前两次没有抓到杨开慧大为恼火。这次接到密报,禁不住狞笑起来。他吩咐匪徒晚餐打“牙祭”,上半夜睡一觉,夜里有紧急任务,谁都不准请假外出。晚10时许,范庆熙、陈密探,纠集了“铲共义勇队”区队部附近的两个分队的八十多名匪徒,分成八个小组和一个八人的特务班,直扑板仓,午夜时分围住了板仓下屋。范、陈二人亲自带特务班进正门捉拿杨开慧。刚处理完工作上床的杨开慧,听村子里狗咬得厉害,再细听有杂乱的脚步声和树枝的碰撞声。她意识到自己已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连忙翻身起床,拿出早已检点好的手头党的机密文件,轻轻地推开房门,快步走到卧房旁的没有窗户的小杂屋里点着了火。火光映着她那镇静的脸。她从容地拨弄着纸屑,加速着文件的燃烧。
这时敌人已破门而入,闯进杨老夫人住的正房,凶神恶煞地逼问她:“杨开慧在哪里?”
回答这鬼狼般嚎叫的是无声的沉默,匪徒们一面推着杨老太太,一面逼着要她喊杨开慧开门,杨老夫人却带着匪徒往开慧住房相反的下屋走去,她想让女儿逃脱敌人的魔掌。
正在这时,有两个匪徒直穿过厨房,扑向开慧住的后房,踢开了房门,象疯狗似地扑了进去,气势汹汹地要捆杨开慧走。
杨开慧早已穿上了那件破旧的灰底红格旗袍,从容地抹了抹旗袍的胸襟,轻蔑地扫视了匪徒一眼,说:“要走就走!”
一个匪徒把杨开慧五花大绑,拖到了上堂屋。
匪徙们如临大敌,聚集在下栋堂屋,戒备森严地严守着。陈密探妄想从开慧住处获得党的机密文件,带着特务班在开慧的房子里翻箱倒柜,里外搜查,得到的却是一堆未冷的灰烬。
天蒙蒙亮,“霞姑被捕了”的消息,传遍了附近农民家里,男女老少不顾一切地赶来,顿时,把板仓下屋围得水泄不通。
农民们见反动派把开慧同志五花大绑地捆着,大家心情无比沉痛。他们想到毛委员多次来板仓播下革命火种,想到开慧同志同毛委员一起进行农村社会调查,传播革命真理。大革命失败后,她坚决执行毛委员的指示,留在家乡板仓坚持地下武装斗争,同他们并肩战斗,恢复发展党的组织,筹建农民武装,揍土豪,打团防……一桩桩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大家心痛如刀绞,许多人难过得热泪直流。有的愤怒地捏紧拳头,质问反动派:“杨开慧有什么罪?”“快把霞姑松绑!”
凶狠的敌人阻挡着愤怒的农民群众,不许他们靠近杨开慧;群众捏着愤恨的拳头怒视敌人,一个劲地向开慧靠近。农民们愈聚愈多,他们就象大海的怒涛要把面前这些吃人的恶魔吞掉,范庆熙和陈密探吓得惊慌失措,担心地下武装来揍他们。交头接耳了一阵,便要匪徒们押杨开慧走。同时,匪徒还把孙嫂押在后面。愤怒的群众见又要把孙嫂押走,他们大声吼道:“你们太横蛮无理了,难道做女工也有罪?”
接着,匪徒又从杨老夫人怀里抢走八岁的******。老人紧紧地把岸英搂在怀里,痛骂匪徙:“这八岁的小孩子有什么罪?你们真是一伙不通人性的畜生!”范庆熙阴阳怪气他说:“带他进城去玩玩,免得霞姑心挂两头。”
如狼似虎的匪徒们嚎叫着,开慧扫视了一眼敌人,然后回过脸对母亲和乡亲们说:“妈,乡亲们,你们不要怕,今后要很好地继续革命,坚决跟共产党走,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乡亲们含泪望着开慧,把仇恨的泪水咽下肚里。他们怒视匪徒,愤慨他说:“他们女人家、细伢子,走不得远路。你们不要拖着他们,他们没有罪,我们送他们去!”农民们不顾敌人的阻挠,不顾个人风险,急忙搬出两个竹篓,推来两部独轮土车,让两个身强体壮的秘密农会会员,扮作“夫子”追上前去,以便摸清敌人的情况,好配合地下党组织中途营救开慧。乡亲们有的沿着小路,有的登上山顶,含着眼泪望着开慧远去的身影,拖着沉重的步履与她告别。
党组织闻信即时组织了二十多个精干的赤卫队员和革命同志,带着开慧带领他们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枪,扛着大刀、梭镖,打算中途抢救出开慧。但是狡诈的敌人,途中改变了路线,致使营救没有成功。
开慧同志虽然被捕了,但她留在家乡人民心中的洪亮声音,却依然在板仓大地回响——
“共产党是抓不完的,坚决跟共产党走,革命到底,劳苦的人民一定有出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