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边,两个男人有自己的谈吐方式,他们喝酒、吃菜,显得慢条斯理。查良瑞邀请雷诺去香港作短期访问,帮助他调理、提升良荣服饰集团,不仅旅费由他承担,还会有优厚酬谢。“你是鼎鼎名家,请你去看看良荣服饰开发研究所,不吝指点。”
雷诺诚恳地婉谢:“我的教学任务太重,一时还没法离开。将来一有机会,一定带些研究生去学习聆教。”
“你难道不喜欢游历吗?”查良瑞带着某种嘲笑,是他内心的失望所酿造的。
“我选择丰富的精神游历,欣赏世界品牌服装,创造独具影响力的服装品牌,可说是我精神游历的成果。”雷诺说,在生活方式上他偏重精神生活。或许,雷诺觉得他与查良瑞偏重物质生活有所不同。
这样,查良瑞就只能转换话题了,他对精神生活的话题不大感兴趣。
查良瑞谈及大福楼三、四、五楼的服装销售情况,惊讶地说:“听说这里才开业不久,却是一片繁华景象,这块地面不错呀!”
雷诺告诉他,这还只是一种表象的繁华,不是一种创造性繁华,但是一定会有的。最可贵的是,曾虹在经营这个服装商场的时候,不是因为她不在乎服装的贩卖,而是她在乎品牌服装的创造。雷诺充满喜气地说:“我敢肯定,当大福楼服装生产线建成的时候,她一定会创造出这个世界第一流的最好的品牌服装!”
雷诺的介绍,使查良瑞产生震惊,对大福楼服饰动心了。查良瑞更感兴趣的是,曾虹背后的支撑力。“你是说,大福楼服饰公司要搞品牌服装生产,生产这个世界最好的品牌服装?”
“大福楼服饰公司要建立自己的生产工厂,创建多条现代化服装生产线,只是目前还需要融资,搞合股经营,你不是看到挂出的招牌,是大福楼服饰股份有限公司吗?”雷诺说,他并不主动说别的什么。他,拥有自己的尊严。
“这样,我和大福楼就有合作的机会了。”查良瑞激动得拍巴掌,喜形于色。
“来,喝酒!”查良瑞命何琴斟酒,接连畅饮三杯,以此舒胸骋怀。
张香玲过来阻止董事长过量喝酒,未能奏效。三杯开怀过后,查良瑞离开餐桌,走到何琴她们事先撤掉一张餐桌,特意准备的沙发茶几前,向一起跟过来的曾虹她们说:“我找到一个大家都喜欢的话题。”
此时,雷诺沉默不语,而查良瑞却活跃开了:“曾虹,你会不会忌讳我向大福楼投资?”
“我没想过这事,或许,这是我的运气?”曾虹口气平淡,没有查良瑞预料的那种惊奇。
“不,我却看到了你的实力。”查良瑞有点夸张,说的也是实在的。
曾虹却似乎听出他话里的影射,只不过她不轻易使用否定词语和语调罢了。对于实力一类话语,曾虹不去应对:“‘大福活鱼’还没让人厌烦,即使厌烦了,大福楼也会出新招。”
这就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人家不是说菜,而是说打造品牌服装。不是说她已经打理好的餐馆,而是说她正在扩展的服饰业。看得出,曾虹是在躲让或回避。
“我如果向你的服装工厂投资,欢迎不欢迎?”查良瑞情急,只好赤膊上阵了,这个人本来缺少幽默。
“对不起,我忘了你换了话题,还以为你是在品味‘大福活鱼’呢。”
曾虹笑笑,找到的是一种轻描淡写的情绪:“如果你不打算控股的话。而我知道,你有一种控股嗜好。”曾虹绕了半天弯子,才把正题点破,觉得这样才自然。这是她的一种应变,其实她早就在寻求合作者了,她只是不愿接受或不欢迎带野心的欲望。
查良瑞笑了,又拍了巴掌:“你好像很了解我,迄今为止,我还没有不控股的企业。不过,这次可以例外,谁叫我碰上了对手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拿大福楼服饰股份有限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会拿你的投资在后院建一座楼房,创建三条以上计算机程控的服装自动化生产线。”曾虹很简洁的几句话,就把一项较大工程项目的形态描绘出来了。
“我当然愿意,这个规模就不小了,可以和我的良瑞服饰媲美。”查良瑞想拿曾虹和自己比,这是他的一种心态。
“我不想和良瑞服饰媲美,只想建立自己的现代服饰企业。”曾虹不愿意和别人比,她也没有那么想,能找到自我就行。停了一下,她接着说:
“我的服饰观其实很简单,这也是我老师雷诺教导的,‘服饰在改变人的趣味,人也在改变服饰的趣味。’”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算是投资合股经营双方的洽谈了。自始至终,雷诺没有插话,只做一个静静的旁听者,涉及到他的时候,他也只有微笑。
张香玲也未开口,轮不到她开口。
不过,查良瑞却说到她了。查良瑞眯着眼睛看着香玲,久久地端详她,眼里透出一种男性心胸的城府,似乎希望自己的眼光成为她的靠山。
查良瑞略加思索,这样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张香玲担任大福楼服饰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查良瑞意思是说,他把自己对大福楼服饰投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给了张香玲。
张香玲傻呆了,她的眼前出现了幻影,竟然觉得查良瑞在当众拥抱她,与她欢情。她想,是一种神秘、温顺的荫庇笼罩着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她感觉自己是在受孽,而又备受吸引。她感觉自己既怕又爱,既惊恐又亲切。张香玲想说话,在琢磨着如何说好。
没等香玲把话说出来,曾虹立马就把查良瑞的话接了过去,令张香玲觉得,她似乎是在抢先表态:“我同意,马上就可以签订协议。”
感情来了,没有什么不好。接受感情,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
这大概是曾虹为香玲所想到的。
三
张香玲是一个处于青春魅力的年轻女人,有模特的身姿,知识女性的修养,妩媚而又清爽,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对于张香玲,有人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她,犹如帘幕后面的一支蜡烛,光晕朦胧,倩影婆娑,却持续而烫人地燃着,产生亮光。”
下午,张香玲陪同查良瑞去南城区工业局,商谈投资的事。香港良荣集团决定,收购南淞服饰大市场两家效益差的国营服饰企业。南城区区政府领导,热情接待了这位参与投资的港商,设晚宴款待他们。
傍晚,张香玲开车送查良瑞董事长回鸿宾山庄。查良瑞今天特别高兴,进了房间以后,他对香玲说:“今天的生活很有色彩,心情却没有放开。”
张香玲听明白了查良瑞的意思。她打开音响,播放出古典音乐,荧屏上变换着山水风光画面。“我知道,董事长今天心情不错,只不过没有尽兴,我就陪你欣赏音乐吧。”
查良瑞今天的胜利,不在于下午收购了两家国营服饰企业,那只是他的荣誉而已。他认为,自己的胜利在于上午,他拿到了大福楼服饰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这,标志着他的权力欲望对女性的展开,男人对女人的权力有它独有的特质,除了盛赞,就是收拢。而这种权力欲望的特质,通过对大福楼的合资,已经体现在两个女人身上。对曾虹是盛赞,收拢。对张香玲也同样是盛赞,收拢。于是,查良瑞觉得“今天的生活很有色彩”,但他兴犹未尽,还想进一步“放开”。
“这么美的曲子,我们跳个舞罢。”他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就把张香玲揽在怀里。
两人在古典乐曲中,旋转成现代慢四舞步。张香玲和查良瑞跳了一曲,跳得十分地慵懒。日常生活中的张香玲,不吸烟、不喝酒、不泡吧、不饭局,早睡早起,努力工作,是一个文质彬彬,按部就班的白领丽人。
而现在,在这样一个二人世界里,她却觉得有些窒息,感到自己仅仅是一台机器,太机械、太呆板了。她换了乐曲,换成《蓝色多瑙河圆舞曲》,舞步改成了华尔兹。她觉得,冲破了心灵的桎梏,心灵在飞翔,向着梦境飞翔。
张香玲尽兴以后,又把乐曲改回来,继续和查良瑞跳慢四、伦巴。
她放开自己,话憋在心里要说。“董事长,你让我做大福楼服饰副董事长,我承受不了。”
查良瑞觉得,今天的举措,已经收拢了张香玲的心,可以进一步采取行动。“叫我良瑞,如此亲切一点。大福楼服饰副董事长非你莫属,难道还让我做不成?”
查良瑞这种辩解奏效,张香玲知道他不愿意屈尊就驾。不过,查良瑞不只是这个意思:“我让你担任大福楼服饰副董事长,就是把大福楼服饰百分之四十股份送给你了。”
“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张香玲急了,瞪大双眼问。或许,这是她平生以来内心受到的最大惊吓,是震惊。
“你没想到,曾虹想到了,她立马和我签合同,证明她已经替你想到了。”
“她想到什么了?”不是张香玲糊涂,或许她早想到了,只不敢承认而已。
“大福楼服饰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是我送给你的一枚婚戒,一枚漂亮的钻戒。”查良瑞终于掀开张香玲温情脉脉的面纱。前些日子,他对张香玲的感情披露或明或暗,张香玲对他的感情顾盼,在细节上也显得氤氲缭绕。
“一枚婚戒?”张香玲问,含着柔情。她这样问他,近乎撒娇了。
查良瑞喜欢心爱的人撒娇,依赖他,含情脉脉地顺从他。查良瑞从香港来南州,给张香玲的感觉,一直是在受宠,在备受娇惯。所以,她也觉得自己不怎么好违拗他,对于他的呵护,她总是半推半就。
“你嫁给我吧!戴上这枚钻石金戒指,你就不只是大福楼的副董事长了。我在南州收购的两家服饰企业,我会加以现代化改造,我已经给它们取了名字:一家叫‘良香’服饰,另一家叫‘瑞玲’服饰,这是我送给你的结婚彩礼。从今往后,查氏集团在南州的全部财产,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你的,而大福楼服饰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全部是你的!”查良瑞说到这里,停止舞步,把香玲拥紧了:“你已经在我怀里,让你屈就了。”
接着,查良瑞就吻了香玲,是那种不顾一切的吻。张香玲也依了他狂吻,没有任何反抗,是以吻的方式接受他。到了这个情分,张香玲知道怎么也摆不脱了。张香玲忽然想到,曾虹曾经和她读《诗经.氓》,有一句什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个“说”字,就是一个“脱”字,摆也摆不脱了。张香玲此刻为查良瑞所“耽”,摆也摆不脱了。
二人狂吻之后,张香玲说:“我不是屈就,而是急就,或者高就。”张香玲用了“高就”一词,是因为她想到了“天堂”,事业就是她的天堂。
查良瑞听了,哈哈大笑:“是一蹴而就,或者一搂而就!”接着,他亲切地说:“那么,你就叫我一声良瑞吧。”他知道,这个称呼代表着爱。
“瑞哥。”张香玲这样亲昵地叫了一声。
“好,好好!你这声‘瑞哥’比蜜还甜,都把我给融化了。”
两人再次亲吻,真正进入到一种“融化”境界。查良瑞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张香玲,等他安排了“良香”和“瑞玲”两家服饰公司的自动化改造和人事配备之后,他们就回香港举办婚礼。然后,两人一同去东南亚和澳大利亚度蜜月,那也是视察良荣集团各地子公司。
“今晚,你就不走了吧。”查良瑞商量地问,他的眼神告诉香玲,不容商量。
“这样好吗?”张香玲迟疑地问。
“到了这个情分上,还顾虑什么!”查良瑞不由分说,抱起香玲往卧房走。
“音响还没关呢。”
“让它给我们伴奏吧。”
不能说张香玲被征服,应该说她的女性魅力、名模风韵,以及她的淡雅情趣,冲击着查良瑞,将他吸引住了。或许,是张香玲把他自己变成了一个梦幻,具有光怪陆离色彩。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显示男人权力欲望的事,他都不会放过。
查良瑞抱紧了香玲,感受到她软绵绵的香体,仿佛整个身心已经沉入深渊。
查良瑞内心里呼唤自己,掉进深渊出不来了。这个女人如此让人销魂,如此滋润,天哪!查良瑞再次亲吻香玲时,觉得和香玲接吻,就像嚼一口溶溶红枣一样,那枣汁儿何等香甜。他感觉到,原来的接吻太匆忙,过于狂烈,现在的亲吻才品出滋味。
“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名叫香玲,名副其实,你的身体真香!”查良瑞嚼过“红枣”,满口流香之后这样说。
张香玲哭了,眼泪簌簌地淌出来,闪烁着,亮晶晶的。她只对查良瑞说了一句话:“你如果辜负我,我会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