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坛子!恒生摸摸鼻子,轻笑转身,漆黑的廊檐下,宋欢儿擒着灯台赤足站在冰冷的泥地上,夜风刮起她身上单薄的寝衣,犹挂着泪痕的脸茫然无措的看着他,“恒生,你过来……”
恒生走到近前,见宋欢儿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在夜风中瑟缩不止,不由得蹙起眉头问,“大小姐,你怎么了?”
宋欢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身后黑漆漆的屋子道,“床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恒生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宋欢儿迟疑的摇摇头,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说话都开始结巴。
“会……会动,还会……叫……你快去看看……”
又会动又会叫的,恒生失笑,“别是老鼠吧。”说着朝屋里走,宋欢儿举着烛台跟在后面,晕黄的灯光照着眼前方寸大的地方,恒生仔细瞧了瞧,被单和褥子都半掀开,上面有几道睡觉的褶皱,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床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恒生又退了一步,用脚踢了踢木床腿,也没听到老鼠的叫声,便放下心道,“大小姐不用怕,没有……呜……”
恒生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嘴巴上就被捂了个东西。看着宋欢儿近在咫尺的扭曲面孔,恒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举起双手欲要推她,手刚触到宋欢儿的胳膊,就感觉一股酥麻的窒息感从头部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先是脖子再是手,接着就是双脚。脚上的力气像被人从外边抽走一般,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恒生无力的向后一扬,疲软的到在身后的床上。尚算清醒的意识强令他转动着眼珠子瞟向宋欢儿来不及垂下的手,果然是他无比熟悉的麻药包!
恒生脑子里纷纷乱乱,根本不及细想宋欢儿此举的目的。他只是凭着本能曲起胳膊,想用无力的双手支撑自己站起来,一次,两次,三次……
“没用的,恒生。”
恒生瘫在床上喘息着,炯炯有神的双眸忿忿的瞪视着宋欢儿,“为……什么?”他此刻竟然连说话都颇费力气,该死的!恒生懊恼的举起拳头想用力的砸床板,然而胳膊根本不听使唤,软趴趴的举起来又软趴趴的跌下去……
“为什么?!”恒生赤红着双眼,怒目而视,显然是气极了。
宋欢儿从来没有被恒生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过,心里有些后怕,更多的却是难过。这个是她喜欢的人啊,而她却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出如此不耻的事情来。
宋欢儿羞愤莫名,可是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她又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凛然道,“恒生,你要了我吧!”
恒生如被天雷劈中,僵在原地,瞪大眼眸定定看着宋欢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清亮眼眸的注视下,宋欢儿的窘迫渐渐浮上双颊,羞的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大小姐……”恒生平稳着呼吸,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话音刚落,宋欢儿便捂着面颊开始嘤嘤的哭泣。
“恒生……”她说,“……我,我二伯给我定亲了……呜呜……”
恒生哭笑不得,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缘故,可是很快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恒生,我不喜欢他。”宋欢儿一边哭泣一边抱怨道,“……你没看见他那个样子,又圆又胖,长的也不好看,他还像头猪一样贪吃……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们懂的那些东西,他都不会,唯一会的就是傻兮兮冲人笑……我讨厌死他了!可是……我二伯说他好,我姑姑也说他好,他们都要我嫁给他……呜呜,难受死了!我只想嫁给你呀,可二伯他们偏不同意……他们还叫阿林看着我,不让我来找你……”
“所以你就逃了出来?”
“我不逃怎么见你啊……”宋欢儿无比委屈,“出来还要被人耍被人骗,本小姐从来没有那么悲惨过,你知不知道呀!”宋欢儿哭的更加哀怨悲戚,“……我都这么低三下四了,你还推推辞辞,就连让你给我擦下眼泪,你都万般不情愿……你这样不配合,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恒生气得想骂娘,可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大小姐,你说你喜欢我,可你明明知道我不情愿,又为什么要……要逼我……”
“我不逼你,我二伯就要逼我。”宋欢儿用哄小孩的声音说道,“恒生,我以前对你太凶太霸道了,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对你好,对你温柔,也会听你的话……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宋欢儿说着开始解衣服,恒生吓得战战兢兢,说话都不利索,“大小姐……大小姐,咱别闹了……我求你,大小姐……”恒生痛苦的闭上眼睛,“你把衣服穿上……”
宋欢儿以一种慷慨赴死的决心露出了半边肩膀,见恒生闭着眼睛痛苦的在床上挪动挣扎,宋欢儿也有些不是滋味儿,深吸口气,小声提醒道,“我来了,你……你撑着点儿……”
“啊——啊——啊——”
异口同声的尖叫来自于三个人,一个是以为大祸临头的恒生,一个是拽着衣服满面羞愤的宋大小姐,还有一个,则是吓得目瞪口呆的乌荷。
“你……你们……”乌荷扁着嘴,气呼呼的冲到衣衫不整的宋欢儿面前,狠狠的将她推倒,然后一脚踹到恒生腿肚子“坏死了,你坏死了!呜呜……”乌荷捏着粉拳,气鼓鼓的砸在恒生身上,“你起来……”
“乌荷,别闹……”恒生无力的抬抬手,“我被下了麻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麻药?”乌荷诧异的看了眼恒生,两个指头往他胸口上掐了掐,果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可是这不合常理啊!乌荷往地上的宋欢儿看去,眼睛在她衣不蔽体的洁白肌肤上徘徊了下,然后吃惊的张大嘴巴,狠狠咽了口唾沫,“大小姐,你……你给恒生下麻……麻药?”
宋欢儿羞愤的撇开头,双颊潮红一片。
答案不言而喻。
乌荷顿时跳将起来,怒瞪着宋欢儿,“你是大家小姐,怎么可以不知羞呢?”
宋欢儿出此下策算计恒生,本就觉得羞愧难当,如今被她一向瞧不起的乌荷撞破自己的难堪,再听她一口一个不知廉耻的羞辱,宋欢儿的自尊心顿时被践踏的不轻,直觉得自己再没脸见人了!
“大小姐,你说话呀!你干嘛……”
“傻瓜,你懂什么呀!”宋欢儿豁的从地上爬起来,掀开乌荷,连身上的衣衫都来不及整理一下,便大哭着跑了出去,她没脸活了……
“不好!”恒生焦急的冲乌荷道,“她要出事,快把你的香包给我。”乌荷急忙解下香包放到恒生鼻下,一股混杂着薄荷等物的清亮之气冲入肺腑,很快身上就有了力气。恒生担心宋欢儿轻生,来不及等麻药全部退去,便捂着香包追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乌荷站在原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赶紧去敲开堂屋的门,又把浮生和青衣叫起来,“快快快,宋大小姐跑了……”
“什么?”顾大娘吓得半边衣服都没穿好,浮生和青衣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怎么跑的?”顾大伯拄着拐杖出屋里出来,“乌荷,说清楚。”
“说不清楚,”乌荷焦急的指着敞开的院门,不停跺脚,“……大小姐……麻药,恒生……反正就是大小姐一个人哭着跑了出去,恒生已经去追她了……天这么黑,会出事儿的!”
顾大伯还想问,浮生赶紧止住他,“爹,有什么话等找到人再说。娘,我这就带着青衣出去……”
“我也去!”顾大娘与乌荷异口同声,浮生摇头拒绝,顾大娘粗暴的打断他,“别废话,宋小姐要是出了意外,我连觉都睡不好。”看了眼在场的人,顾大娘快速做出决定,“浮生带着乌荷,我和青衣一起,分头去找。他爹,你腿脚不便,在家等着,说不定宋小姐待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顾大伯知道自己去了也只是拖累别人,赶紧点头应下。
顾大娘找来两盏灯笼,给了浮生一个,嘱咐些小心的话,便拽着青衣的胳膊跑了出去。
乌荷跟在浮生后头也走了出来,外面黑乎乎雾蒙蒙,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寻去。
浮生看了眼消失在村子里的灯影,对乌荷道,“我们向河沟那边走,你记得路吗?”
乌荷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好,”浮生将灯笼挪到左手上,然后用空着的右手很自然的牵起乌荷。
拉拉,不动。
浮生疑惑的转身,“怎么了?”
“嗯,就是……”乌荷哼哼唧唧,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瞄了眼浮生握着她的大手,再仰起头看了眼浮生,眼中怯怯的。
恒生说过不准她和别人拉手。
浮生的目光跟着乌荷往自己手上绕了绕,再回到乌荷慢慢变红的小脸上。蓦地意识到什么,猛的将手缩了回来。
“咳咳……”浮生尴尬的抵唇轻咳,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乌荷,“你走前面,我跟着,小心些。”
“嗯——”
一时乌荷提了灯笼在前,浮生在紧紧跟在后,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一步一步
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很快就融进了周围浓浓的夜色中。
“大小姐——”
“恒生——”
“大小姐——”
乌荷和浮生一边走一边叫,他们此刻已经出了村子,走在去向河沟的蜿蜒田埂上。窄窄的小路凹凸不平,浮生一边小心着脚下,一边注意着前边的乌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