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鸿很快就回来了。
凤儿问道:“是赵海洋打来的吗?是不是跟范司令约好了?”
“对。赵海洋过一会儿就到楼下,他带我们去见范国璋。你去准备一下,他到了我们就出发。”
“大哥哥,我可以不去
吗?我饿了,想出去吃点东西。”
“哦!现在的衡阳城,已经成为了南北交战的中心,兵荒马乱、盗匪横行,除了贫病交加、生活无着的普通百姓以及贩夫走卒,只要有一点身份地位的,谁都不愿意到街上走动。你一个人去逛街,我可不放心。这样吧,赵海洋到这里应该还有一会儿,我陪你去。吃完了,一同前往司令部。”
“大哥哥,司令部是你们大老爷们去的地方,我一个女孩子去凑什么热闹嘛!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真的不想去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为了避免你的担心,我不出去,即便要去,我还是做男儿打扮,这样总可以了吧?”
谢飞鸿想到凤儿刚才的激烈表现,真的怕生出什么意外,坚持说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就是想到范国璋那里再打探些情况,帮助我们甄别王汝贤的话。只有把情况弄清楚,我们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里面,主要涉及的就是你的身世之谜,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大哥哥,你不是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吗?你去也就是我去了,难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还是你对我不放心呢?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凤儿说得一本正经,说完却又忍不住扮了个鬼脸。
“谢先生,有一个姓赵的先生找您!”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宋先生这次没上楼,在下面扯着嗓门喊道。
“知道了,马上就来!”谢飞鸿朝楼下喊了一声,又回过头来对凤儿说到:“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就一个人去。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弄吃的给你送回来,免得你到处乱跑。”
“说你是榆木疙瘩还不承认,快去吧!人家可是大司令,日理万机啊,怎么能让人家久等呢。我不饿的!只是不想去了才随便找的一个理由而已。如果想吃了,我让宋先生给我去弄,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凤儿一边说话,一边将谢飞鸿推着往外走,到了楼梯口才向他挥手告别。
谢飞鸿看着凤儿转身离去,又交代了一句:“外面乱,别出去啊!”,然后才“噔噔噔”地下楼,老远就看到赵海洋了。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既显示了身份的尊贵,又看不出具体的身份。只是因为人太瘦了些,看起来不是很合身,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滑稽相。
赵海洋看到谢飞鸿下楼便主动迎了上来:“谢先生,打扰了!”
谢飞鸿看到他的装扮,便知道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暴露身份,所以也就没有称呼官职,而是说了一个普遍意义上的称呼:“赵先生客气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赵海洋依然保持着昨天的行事风格:“现在就走。”简短的话语就像他的身量,瘦而不弱,显示出来的是精明和干练。
赵海洋看到谢飞鸿只是点点头,似乎并不打算说多余的话,马上转身向门外走去。谢飞鸿紧紧跟上。
刚到门口,谢飞鸿就看到一辆黄包车,还是早上送他们过来的那辆。车把手搭在地上,后面的车座高高耸起。高大的车夫站在两个车把手中间擦汗,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赵海洋走到车座的右侧,身子侧了一下,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谢先生请!”
在他说话的同时,车夫已经把一条洁白的毛巾搭在了脖子上,弯腰曲被。两只脚拉出一个箭步,双手牢牢抓住车的两个把手,蓄势待发。这个动作保证了坐车人上车时的平稳,那车不会因为增加了负重而失去平衡,或者人还没坐稳车就动了起来。这些都在车夫的掌控之中。
谢飞鸿从左边上车,赵海洋从右边上车。两人屁股刚粘着座位,车夫就慢慢拉伸弯曲的脊梁,两个车把手缓慢而均匀地向上抬起,抬起的速度跟坐车人重心后移的节奏配合得天衣无缝。人坐稳的瞬间,车把手保持在与地面平行往上一点的高度,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位置,使得坐车人的后背能够舒适地贴在靠背上,而又不是完全依靠后背的支持,重心还在臀部。
车夫的脊背上好像有一只眼睛在看着坐车人,坐车人恰好坐得平稳的瞬间,脊背就向前微俯,牢牢抓住把手的双手,变成为松松拢住。这车,也就在高大的小伙子一低头、一弓腰的同时动了起来,由慢而快,终于变成了飞速前行。脚下没有多少响声,也看不出车夫的急促,只能通过被快速甩到后面的人和其它的街头景致来判断,这车跑得很快、很平稳,这车夫真的是一把好手。
街上的人不算多,也不太少,虽然大战就在眼前,但是,这跟普通百姓没有太大的关系。反正,该去当兵的已经去了,他们还要为需要缴纳的各种赋税和那总是处于半饥饿状态的肚子以及衣不蔽体的孩子奔命。黄包车巧妙地避让着各式各样的人群,专拣路边行走。
谢飞鸿想趁这个间隙梳理一下杂乱的思绪,于是闭上眼睛,从进入天香阁到王汝贤的将军府,一幕幕场景在头脑里闪过。他重点捕捉范国璋和王汝贤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投身到范国璋的麾下,在战场上奋力拼杀,无数人倒在了他的枪下;在凯旋归来的路上,骑着高头大马,接受着无数人的膜拜,他踌躇满志。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人群中有一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奶奶,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老奶奶衣衫褴褛,用一根干枯的手指指着自己,对身上一丝不挂的小男孩说:“孩子,记住那个骑在马上的人,将来你长大了,杀了他,给你爹报仇!”
谢飞鸿一下惊醒过来,坐直了身子,恰好看到车夫深深地弯下腰去,两个车把轻触地面,黄包车在一个小广场停了下来。左手边一道大门,门的两侧笔挺地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他们身后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院子里人来人往,有穿中山装的、有穿绸衫的,更多的是全副武装的军人。
车刚停稳,赵海洋就跳下车,绕过前面的车夫向谢飞鸿跑来。谢飞鸿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等他过来就已经跳了下来,向他走了过去。赵海洋看到谢飞鸿的举动,放慢脚步,然后两个人一起向着有卫兵把守的大门走去。
在前行的过程中,赵海洋始终保持着领先谢飞鸿小半步的距离,既起到了先导的作用,又不至于使两人之间产生距离上的陌生感。通过大门的时候,卫兵并没有上前阻拦。赵海洋向谢飞鸿解释了一句:“他们主要负责外围的警戒,不做具体盘查。”
很快地,他们就穿过了院子。院子尽处是一级级的台阶,台阶两边的各有四个很大的窗子。谢飞鸿在心里默默数着,上了三十二级台阶,迎面一个很大的门厅,门厅两侧有卫兵站岗,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封皮的小本子,正在跟眼前穿绸衫的男人说着什么。
临近门口,马上有一个卫兵跑上前来,在他们面前“啪”地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伸出的右臂挡在了谢飞鸿的胸前。赵海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封皮的小本子递上,面无表情地说:“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司令的客人。”
卫兵原地左转,正对着赵海洋,又是一个“啪”地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请赵副官原谅,卑职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兄弟是您的朋友,你们请!”说完就跑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谢飞鸿跟着赵海洋,穿过门厅,在楼道上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