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是在CD被骆秉章凌迟处死的,现在景廷宾又被袁世凯凌迟处死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句诗不由得涌上心头,“镜中衰鬓已先斑”的无力感显得更加凄怆。
十六万起义大军何去何从?定忠身在何方?自己该怎么办?农民起义运动的道路能走多远?……一系列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出现在胡元的头脑里,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他本来很想冲到直隶去找他的定忠,可是,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他还是忍住了。到直隶能不能找到定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问天天不语,他现在能够做好的就是把两个孩子教好,给石家留下一线希望。
胡元打定主意,带着两个孩子迅速返回小龙山,悉心指导他们的功课。因为凤儿年纪幼小,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了飞鸿身上。凤儿是个女儿身,他把自己学的厨艺都交给了她。
在滇东北的农村,生个女孩被称为“锅边转”,男孩则被称为“满山跑”,这不仅是性别的区分,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他们在人类分工上的差异。
所谓入乡随俗,凤儿在耳濡目染中,自觉地坚守着女性操持家务的本分,在厨艺学习中表现得超乎想象。家常炒菜无师自通,各种野味稍加点拨就能做出令你难以想象的效果,整套满汉全席更是她的拿手绝活。只要是出自她的手,很普通的食材,都能做到色、香、味俱全,这倒是让胡元与飞鸿祖孙二人享受了几年帝王般的生活。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是十年的时间,胡元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十年磨一剑!这十年的时间,胡元把谢飞鸿年当作一把宝剑来打磨。年满十八的谢飞鸿悟性高、肯吃苦,倒也让他觉得无可挑剔,文治武功一样不差,长得一表人才。
凤儿因为年龄与性别的关系,主要精力被花费在了学习厨艺上。虽然也教了她一些功夫,但不是全部,特别是那套拳法过于刚猛,不太适合于女孩子,这让胡元很是纠结。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她的出身,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知道。
考虑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飞鸿去处理,毕竟年轻人的脑子好使,而且他跟凤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完全像亲兄妹一样,把凤儿交给他应该不会错。
拿定主意后,胡元把谢飞鸿叫到身边,详细地给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凤儿的身世和他自己的际遇,最后才把那把“乾隆地字一号出云剑”慎重地交给他。最后交代道:“鸿儿啊,你自己的路怎么走,你自己做决定。我把凤儿交给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放在心上,一定要等她到你这个年纪,你才可以带着她或者让她独自去闯荡江湖,她是石家唯一的希望。”
谢飞鸿听得很认真,他对凤儿的身世一直很好奇,但是师傅对他很严厉,他不敢问。就是对自己的出身,他也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他只记得父亲经常带他去街上看武术表演或是耍猴什么的,父亲也会一些拳脚棍棒之类的。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好像跟当时的一个武术大师有关系。
后来,来了许多蓝眼睛的长毛怪,他们的村庄被烧了,阿爸阿姐找不到了。没想到凤儿的遭遇怎么惨,更没想到阿爸阿姐早就被那些蓝眼睛的长毛怪杀了。他只是认真地听着,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偶尔点一下头,脸上不喜不悲,心里却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同时也感到了肩上的责任沉重。
一番交代之后,师傅就走了,连凤儿都没见上一面。临走之际,谢飞鸿淡淡地问了一句:“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胡元似是而非地回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石达开文韬武略,胡元兼收并蓄,谢飞鸿深得真传。师傅跟他讲过许多屈原的故事,也能背诵他的许多诗篇,每年端午节都要带着他和凤儿到南盘江,给江中的鱼儿投食,他理解师傅临行前说出这句诗所包含的丰富内涵,同时有了一种永别的预感。
师傅这一走就永远没有回来,为此,凤儿跟他闹过无数次,甚至用不给他做饭、不给他浆洗衣服相威胁,还几次偷偷出去找爷爷……他很想把她的身世告诉她,最终还是忍住了,直到今天,凤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谢飞鸿不想让她去承受那承受不起的重负,却把沉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他下定决心,等到完成凤儿的爷爷未竟的事业或者找到她的父亲,才把真相告诉她。
心里有话不能一吐为快,他承受了超出常人无数倍的压抑与痛楚。现在看着凤儿端上来的饭菜,他的思绪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师傅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然而,目下局势紧迫,容不得他想得太多,无数的往事在他的心里一闪而过,很快又回到了案上的菜肴上。
他扫了一眼案上的野鸡片汤、风羊片子等美味,又向凤儿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叫易联把各人的酒杯斟满,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向上一抬:“海洋、刘能、易联都是我的兄弟,朱老师是唯一一个能够进入这里的客人,我们四弟兄一起敬客人一杯。”
朱老师没有客气也没有谦让,“咣当”一声,五个酒杯碰到一起,五个人脖子一仰就见了底。
不等吩咐,易联又把酒杯斟满。这次是刘能先开了口:“酒壮英雄胆,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干这么大的一件大事,让我再敬朱老师一杯。先干为敬啊!”不等朱老师有所表示,他已经把酒杯来了个底朝天。
朱老师没办法,也来了个底朝天。
易联马上把酒杯斟满。
赵海洋端着酒杯来到朱老师身边,慢条斯理地道:“我也敬朱老师一杯,不过,在喝酒之前,想先听听朱老师的高见。”
朱老师终于客气了一次:“不敢不敢!赵三爷是小龙山的中流砥柱,被众位英雄尊为当世刘伯温,大家对你言听计从,唯你马首是瞻。我嘛,一个教书匠,在赵三爷面前,岂敢说什么高见?”说完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没有一点矫情与做作的味道,真的是虚怀若谷。
自古文人相轻!赵海洋在小龙山群匪当中,历来都以文人自居,颇有些自命不凡,自视甚高,心里对老大如此看重朱老师有些不服气。现在被朱老师一番吹捧,反而觉得自惭形秽,高下立判,有了一种“既生亮,何生瑜”的落寞。
但是,他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于是幽幽说到:“见笑见笑!朱老师的睿智如雷贯耳,赵某本不该班门弄斧的,然而兹事体大,我们还得从长计议。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小龙山凝聚着大当家的全部心血,也是众位兄弟的安身立命之所,我可不敢拿大伙的身家性命做赌注,还望见谅!”
谢飞鸿对于两人的争执与诘难是喜闻乐见,不加阻止也不做评判。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比他更了解朱老师。虽然他们从未谋面,却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以及他的交游较广,听说过不少关于朱老师的故事,对他还是有着三分仰慕的。他心里早已经有了把朱老师网络到门下的打算,就想借此机会,看看谁才是最好的军师,这也是能够让朱老师进入这间密室的原因所在。
就算不能如愿,借助他们的力量,相互打压一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且,他相信,两个人都是聪明绝顶的智者,不会做无谓的争辩。他们只会就事论事,在辩驳中发现疏忽、堵住漏洞,这对将要采取的行动有百利而无一害,乐见其成。
谢飞鸿轻松一笑:“你们先把酒喝了,然后尝尝凤儿的手艺,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赵海洋得弯就转,既然老大搭了台阶,他自然是顺坡下驴了,跟朱老师碰了一杯,回到座位上。五个人,五双筷,开始向美味佳肴发起攻击,边吃边交口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