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的队伍暂时休息的地方是悬崖之上的一块平地,下面是几十丈高,“岩羊无路走,猴子也发愁”的峭壁。他们只能借助溜索到达对岸。
人们经常说一心不能二用,易联却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也是狩猎生活中练就的本领。
看着江岸层峦叠嶂、危岩耸立的奇观,听着江水飞流湍急、汹涌澎湃的声浪,想到这里的交通的不便,他的眉头紧紧纠结,形成疙瘩。本来就浓密的眉毛一根根倒竖起来,让他刚毅的脸庞更显出了几分威严。
整个南盘江只有几处水势稍缓的渡口可以用木船摆渡,除此而外,其它地方既无法架桥,又不能涉渡。两岸的居民生活在深山峡谷,只有依靠溜索这种古老的渡江工具往来飞渡,保持着彼此间的交往与联系和物资输送。溜索成为两岸居民来往沟通的“桥梁”。
易联脚下的巨石,被石匠用凿子淘出了一个窟窿,一根碗口粗细的竹缆牢牢地系在窟窿中,一直延伸到对岸,这就是他们待会渡江的溜索。
竹揽是用十多片当地出产的竹子精心编扭而成的,十分结实,它的另一端系在对岸的夫妻树上。
这么多人要从这溜索上过去,一时不会儿是过不去的,他不想耽搁太久。
一根烟卷才烧到一半,他就在石头上将火灭了,把乌木烟袋放进衣袋,摁了几下才站起身来,对过溜索的先后顺序及安全要点做了一番交代,率先来到悬崖边。
他把一块挖成半圆形凹槽的青浆栗木板做成的溜板(又称“溜壳子),往溜索上一卡,再把长长的麻绳一折为二,一端牢牢地把溜板固定在揽绳上,再用余下的绳子兜住大腿;另一股勒住腰杆,打牢扣结,双手紧抱溜板,头一偏,脚使劲一蹬岩石,腿一曲,临空朝对岸飞去,看起来轻松而又潇洒,就像一只巨型蜘蛛在两棵大树之间的蛛丝上滑行。
眨眼的功夫,易联就滑到了溜索的中段,在重力作用下自然下垂。这种只有一根缆绳的溜索叫平溜,几乎平直,没有斜度,溜到中段就会自然下垂。只见易联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就借助四肢的力量,半攀半爬地向对岸滑去。
接近岸边的时候,他腰身一拧,腹部一收,脚就搭在了山崖边上。手上再一用劲,整个人就像一尊石像一样挺立地面。
这些人对溜索都不陌生,易善看着缆绳晃动的频率,很快就判断出六叔已经上了岸。将留在这边的绳头往回收,很快就把溜板从对面拉了过来,重复着六叔的动作,很快也到了对岸。
过溜索既是对人的体力的考验,更是毅力与决心的较量,还显示了一个人的胆略。如果体质虚弱,过到半途就没有力气攀爬而上了。还有人已经快要达到终点了,却因为气力消耗殆尽而功亏一篑,由于重力作用,重新滑回溜索的中央位置,那就只有耐心等待别人的救援了。那种悬挂在半空,前进不得后退不了的尴尬,怎一个愁字了得。胆子小的,看着下面翻滚的江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正是因了这个缘故,老人和体弱多病的人、妇女和儿童很少过溜索。他们想到对岸去,都要绕很远的路,用个三五天才绕到对岸的亲戚朋友家。
袁翠华从来没坐过溜索。可是这一次却非坐不可,这是由当地的婚姻习俗决定了的。按照规矩,新娘子被抢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要跟新郎官在外面的山洞里完成入洞房的仪式,第二天必须在天黑前进入婆家。如果不坐溜索过去,时间上来不及。
易联的安排非常周到,他让易军带着翠华,两人同时过溜索。给他们安排的顺序恰好在中间,看着其他的顺利过去,对于消除她的心理负担是很有帮助的。技术处理则完全交给了易君,他可是过溜索的一把好手。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了。在其他人过溜索的时候,易军已经反复地跟翠华讲解了过溜索的要领。开始时,翠华显得非常紧张,很有一点花容失色的样子。看着那么多人轻松、安全地到了对岸,加上易军的鼓励,她已经完全放松了,她相信,有丈夫的帮助,自己一定行。
易军牵着翠华的手来到悬崖边,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凉,身上抖抖的像筛糠一样,又安慰了她几句,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蹲下身,帮她系紧鞋带,起身后,又把一头飘飞的长发结辫盘起,再将事先准备好的手套给她戴上。
接着,他拿起一块长4公分,宽约2公分的溜板,把绳子从背面凿着的两个对称的长孔穿过去,将溜板的凹槽卡在溜索上,再用麻绳牢系在她的腰间,又按照一样的程序把自己拴牢,并将两人捆绑到一处。
最后告诉翠华:“飞速溜行中,要把身子朝后仰,保持仰卧状态,避开揽索,否则容易摩擦受伤。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安全的把你带过去的,相信我!”
袁翠华把眼睛紧紧闭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任凭易军怎么摆布。
易军交代完毕,脚往石头上一蹬,在袁翠华的尖叫声中,瞬间就滑到了江心上面。
袁翠华其实是一个胆大的妞,她只是在下滑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按照之前观摩的样子,她知道已经达到溜索的中段了。
虽然丈夫交代不要睁眼,她还是好奇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白云飘飘,稀疏的几点星光,把银盘一样的月亮衬托得像从脸盆里捞出来的镜子一样。
看着这样的美景,她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再瞟一眼身旁的丈夫,她想了小时候爷爷给她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再想想刚才那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七仙女了,心里涌起了一阵阵的温暖,开始时的寒意消失了,身上不再冷了,身体也不抖了。她想看看脚下,是不是云在飘,鸟在叫……头上的缆绳似乎变成了鹊桥,一翻身,牛郎织女就站在了桥上。
头一偏,袁翠华没有看到一只喜鹊,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里波涛汹涌,一个巨浪打在江心的礁石上,半空中飞起一片迷茫的水雾,那水雾弥漫开来,把江面完全模糊了,分不清什么是水,什么是舞。她的脊椎处,再次涌起一阵阵的冰凉,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头脑当中一片空白。
易军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反应,不慌不忙的腾出一只手里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又交代了一句:“别怕,很快就好了,别睁开眼睛。”
说完就手脚并用,向上攀爬。易联指挥着刚才过来的几个年轻人,用绳子从上面带着,很快也就到了岸边,被几个人拉了上去。
虽然时间只过去了几分钟,袁翠华却觉得十分的漫长,好像经历几世几代一样,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做溜索了。
当她的一双脚站在了坚实的地面,她甚至有了一种想要瘫坐地上的感觉。还是易军经验丰富,马上搀扶着妻子到一块大石处半躺半靠的坐下来。
没有人嘲笑他们,除了轮换着帮助后面的人渡江之外,其余的人就悠闲的散坐着抽着草烟,说着闲话。他们借着这个空闲,恢复体力,准备接下来更加艰苦的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