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把芬芳带到了七中,芬芳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激动,但见到张老师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狂跳起来。张老师老了很多,脸上的线条也变硬了,她打量了芬芳一眼,没有一丝笑容。“你好!王丽同学,你的情况林超都跟我说了,你们家的困难我也都知道了,但是,我不会因此放松对你的要求,我的班连续十年都是全校最高的升学率,这其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严格。我听林超说你虽然基础不好但十分努力,我要的就是努力两个字。跟着我,会非常苦,如果受不得苦就趁早退,你能行吗?”张老师一口气说完,她的语气非常平缓,但芬芳却听得心惊肉跳的,她硬着头皮坚定地表态道:“我能受苦,张老师,不管碰到多大的困难,我绝不打退堂鼓!”
就这样,芬芳成了张老师的编外学生“王丽”。第一次听课芬芳就领教了张老师的神威,那天有个同学上课开了小差,张老师的教棒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课桌上,然后厉声训道:“上课铃声就是冲锋号,这里就是战场,是比真正的战场更加残酷的战场,你们现在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冲过去,就生,冲不过去,就死,所以,想活下去的,你就给我鼓起精神来!
张老师对“王丽”非常负责,周末时还把她请到家里开小灶。当芬芳走进张老师的书房,一眼看到墙上林老师的照片时,她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张老师似乎发现了芬芳的异常,她走到芬芳跟前,围着芬芳绕了半圈儿,一只手搭在了芬芳肩头,另一只手把她的脸捧了起来,芬芳不由得一阵颤抖。
“王丽,你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最近你瘦了很多,千万要注意身体,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是万万生不得病的。”张老师深深地看着芬芳,然后扯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芬芳这才松了口气。从这以后,她再也没敢往林老师的照片多看一眼。
这段时间,芬芳和外婆里应外合,复读的事一直死死地瞒着舅妈,芬芳在阁楼上温课的时候总在旁边准备着一份报纸,舅妈只要一露头,芬芳就用报纸盖住课本。一切都似乎毫无破绽,可是纸终包不住火,事情还是被冯阿菊捅破了,有一次她偷偷跑去餐馆调查芬芳的工资,结果却被告知芬芳早就不在那儿做了。
冯阿菊回到家,从芬芳的阁楼上搜出了复习资料和复读班的收费发票。
“串通一气啊!串通一气!!!居然把我像个傻子一样的瞒了这么长时间啊!我冯阿菊真是瞎了眼啦,怎么就进了你们家门了呢?你们这一群骗子!从大骗子到小骗子,没一个好人啊!老天爷你怎么就专欺负我一个人啊?”冯阿菊拍着那些书和发票对着外婆和芬芳发作着,“就她这个样儿还想考大学?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江家祖坟上就是冒青烟了,也没她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了,能挣钱养家了,她说把工作辞了就辞了,妈,她抽风你怎么能由着她呢?”外婆低声下气地劝道:“阿菊啊,你别生气啦,这一次芬芳可是下了狠劲儿了,你看她每天起早贪黑地用功,人都瘦得脱了形了。她现在功课在班里都排上游了,今年一定会考得取的。”冯阿菊冷笑道:“妈你真是老糊涂了,她的话你都信啊?她能排上游?除了吃!她还能排上游?她排队买早点都能给人家挤到末尾去!笨得不能再笨的一个傻大个子,能端盘子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你还盼着她去念大学,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再说了,她又不是没考过!全班五十个人,她总分排在倒数第三!你忘了?你当我也忘了?”
冯阿菊骂得起劲,芬芳的脸色已经憋得发紫,她轻声嘟哝道:“光记着我考倒数第三了,也不想想我是为什么考砸了的?”冯阿菊讥讽道:“嘿,真是脸皮厚到家了,居然还让我想想为什么,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笨!笨!笨!”
冯阿菊轻蔑的表情终于把芬芳激爆了:“是!我笨!可你呢?我都临考了,你还拿我当使唤丫头一样的天天干家务!高考前一天我发烧38度,你还让我送雷雷去学琴!我考试第二天,你还让我吃馊掉的饭,害得我拉肚子。这些委屈我一直憋在心里,我连外婆都不敢告诉!你倒好,全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了?你想想看,你是不是也有责任啊?”
冯阿菊被芬芳说傻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跺着脚大骂起来:“好啊!你这个白眼狼!原来你不笨啊!一笔笔的变天账你都给我记着呐是吧?我倒还真没看出来,你的肠子会拐弯儿啊!你准备到什么时候报复我啊?别等了,今天咱们一起算总账吧!”冯阿菊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愤怒和委屈,突然抓起桌上的书就撕扯起来。芬芳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舅妈!舅妈!我错了!你别撕我的书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报复你啊!求求你了舅妈,别撕了!”
歇斯底里的冯阿菊已经刹不住车了,她将手里的那本模拟试题集,哧啦扯成了两半,芬芳的准考证从里面掉落到桌上。冯阿菊眼尖手快,一把攥在了手里。“哼哼,我叫你考!我把它也撕了,看你怎么考!”
芬芳捧着被撕破的复习资料爬上阁楼,她从碎纸堆里找出缺损的页角往书本上拼粘着。外婆也费劲地爬了上来,她用手指狠狠地点了点芬芳的脑袋:“你啊你,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忍!忍!忍!忍一时,风平浪静,跟你说多少遍了?她在气头上,你去跟她争那个理干什么呐?理倒是争回来了,怎么样呢?有你的好果子吃吗?她要是个讲理的人,外婆能讲不过她吗?你以为我不跟她吵是怕了她吗?才不是呢,这些年我都想通了,有什么好吵的啊?吵半天,输了赢了的自己还是落一肚子气,费那力气做什么呀?我还不如看戏呢,她绷着脸,我就当要阴天了,出门准备伞。她发脾气,我就当刮风下雨。她脸上带笑了,我就当出太阳了,该洗衣服洗衣服该晒被子晒被子。”
外婆越说越起劲,芬芳忍不住打断她:“外婆,你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都急死了,她不会真的把我的准考证给撕了吧?”外婆摆摆手:“不会不会,这你尽管放心,你舅妈再不讲理也不会这么没轻重的。她要想撕当场就撕了,还用把它藏起来吗?她那是吓唬吓唬你的,她呀,这辈子还没摸过准考证呢,就让她过过瘾,替你保管几天吧,反正她又不收我们保管费的。”听外婆这么一说,芬芳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