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被林老师送回家后,冯阿菊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婆婆刚才的反应真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她这才意识到如果芬芳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冯阿菊这辈子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她伸手想替芬芳拿掉头发上的草梗,可芬芳却直往后躲,冯阿菊悻悻地说:“你这孩子真是够倔的,你撞得我胸口到现在还疼呢,我都不生气了,你倒还记仇啊?我骂你两句,那是气话,你还真的离家出走啊?”外婆赶紧打起了圆场:“就是啊,芬芳你想想看,今天你是不是也做得不对啊?林越毁了你妈妈的照片,外婆再去给你印一张不就好了吗?你怎么能把他往死里打呢?舅妈要是不拦着你,那不真得出人命啊?”芬芳低着头说:“我还以为妈妈只有这一张照片呢。”
冯阿菊打来热水让芬芳洗澡。外婆替芬芳脱掉内衣,看到芬芳瘦弱的身体上伤痕累累,外婆和阿菊都呆住了,芬芳告诉她们这都是爹爹打的。“这一个是他喝醉酒,要拿酒瓶打妈妈,我去挡。这一个是他让我抬木头,我没接住,摔的。他一直嫌弃我是个女娃,喝醉了就拿东西打我,耳朵后面这个是烧火棒砸的,妈妈说我其实不笨,知道躲,否则砸在脸上就破相了……”
外婆的眼泪下来了,她一把抱住了芬芳:“荣老大他这个狗东西,要是被我碰到的话,我一定把他撕个稀巴烂。可怜的芬芳啊,以后外婆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了,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了,谁都不行!还有,芬芳,你今天给我听清楚了!这里!是你的家!以后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你也不能不要这个家,听清了吗?你这已经是第二次离家出走了,如果有第三次,我就打断你的腿,你给我记住!听见了吗?”
林越在家里被罚了站,但他拒不向芬芳当面道歉。那天,林老师在学校扣下了林越的午饭。“林越,你至少得说出你总是跟荣芬芳作对的理由吧?然后我才能考虑是不是给你饭吃。”林越不屑地吸了吸鼻涕,然后说:“因为她笨!脏!野蛮!臭!我讨厌她整天像个鼻涕虫似的老是哭。我还讨厌的就是她没有骨气,为了吃点东西还学狗叫、做狗爬,我看不起她!”还没等林越说完,林老师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把林越拉出办公室:“你跟我来,你跟我过来看看。”
林老师把林越拉到校园的一处篱笆墙下。林越不解地问道:“你把我带这儿来干吗?”林老师一指:“自己看!”林越透过篱笆墙缝往外看去,只见芬芳正和一个讨饭的老婆婆坐在一起吃午饭,林越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看,这就是你最看不起的荣芬芳!她每天省下一块饼给这个老婆婆吃,自己却宁可饿肚子。为什么?因为荣芬芳她挨过饿,她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她宁可挨饿还要帮助比她更可怜的老婆婆,你还敢说她没骨气吗?你自以为聪明,做错了事还不肯承认错误,连向人家道歉的勇气都没有,这算是有骨气吗?如果你认为你死不悔改算是有骨气的话,那你就坚持到底吧!别来跟我要吃的!”林老师说完一甩手就走了。林越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下午上课前,林老师把饭盒往林越跟前一放:“吃吧,看你这么顽劣不化,我也对你不报任何希望了。”林越像赌气似的把饭盒一推:“我不吃。”
直到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林越都没去动那个饭盒。回家路上,林越一直在后面跟着芬芳,芬芳警觉地频频回头。林越索性打开饭盒伸到了芬芳面前:“哎,荣芬芳,我想请你吃肉包子。”芬芳以为林越不怀好意,拔腿就逃,林越一边追一边大叫着:“我真的想请你吃包子啊!这次是真的!不骗你啊,荣芬芳!”
芬芳不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林越气恼地往花坛上一坐,从饭盒里拿出包子看了两眼,张口想咬,一只黑乎乎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一个满脸风尘的中年男人正朝他一个劲儿地鞠躬:“小兄弟,赏口饭吃吧,赏口饭吃吧,小兄弟,我快要饿死了。”
那个人确实瘦得不像样子了,头发像被冰雹打过的麦田一样东倒西歪油腻腻的,胡子乱哄哄的,腮帮子上还粘着两颗已经风干了的饭粒,脖子里的汗泥像围了一串蚂蚁,身上的衣服几乎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了。林越本能地想躲,但他突然想起了芬芳的义举,林越脸上渐渐显出了一股豪气,他把饭盒里的三个包子一股脑地塞到了中年人手里。还没等人开口说谢,他就大声说道:“不用谢!叔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儿了!”林越说完,挺胸昂头地迈步离开了。
中年男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他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他是专程从贵州到上海找妻女的,他就是芬芳的父亲荣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