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一放下碗筷,就上公安局值晚班去了。这套一房一小厅的“单身宿舍”里,剩下南北孤独一人。此时,华灯初上,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扰攘,但“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南北却感觉分外寂静,寂静得能听见冥冥中细若游丝的声音。在这种寂静的氛围里,南北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仿佛自己要被分解和融化于寂静之中。南北不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中等身材、扁脸阔腮、嘴唇肥厚、气色红润,这样的外貌特征,直截了当地将他内心浮华躁动的情感坦露无余。他将碗里的几口饭往嘴里扒完后,拿纸巾抹了下嘴,急不可耐地出门上街。他融入了街上摩肩接踵的红男绿女之中,那香水味、脂粉味,以及人的清纯的,或者混浊的气息,对于他来说,才是他生命所需要的“氧气”。
南北穿着一件虽不是名牌,但颇有派头的银灰色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条价格不菲、式样考究的花色领带,这样的绅士打扮,在这座北方城市的大街上并不多见,这使南北有点神气活现。但他的模样确实不能恭维,所以他指望着那些长相妖媚、个高肤白的时髦女郎注目,简直不可能。南北对街两旁灯火辉煌、琳琅满目的“超市”和首饰、时装、音响等店铺兴趣索然。他在市中心璀璨热闹的地段兜游,感觉煞是无聊时,并不想返回张勇的宿舍。他抬腕看了下表,晚上十时多,便想着找一个地方坐坐。他是一个搞摄影的,在老家L县文化部门工作,另挂他夫人的名字,在街旁开了家照相馆,生活上至多是“小康水平”。因为主要靠每月工薪维持生计,所以他的腰包平平,而他也不奢想有一天能鼓胀起来。所以,尽管街旁有不少可供他憩息的华丽典雅的茶艺馆、咖啡屋等,他一只手揣着裤兜里的钱包,是不会像绅士一样地进入那些高档消费场所。当他在街拐弯不远灯火迷离处,发现有一座净化着都市喧嚣的幽静恬淡的公园,心想何不到里头寻张木条椅子歇会儿呢?说不定在那花香宜人的地方,还有一次不期然而然的艳遇呢!南北的心骚动起来,他的步伐有些浮夸,却故作悠闲地向公园的进口处走去。
夜已渐深,公园里人影寂寥,夏季的夜风摩挲着南北的肌肤,使他感到了些许凉快。得寻个有人的地方,南北想。当他沿着鹅卵石铺砌的甬道拐了个弯,眼睛突地发直了。他看见甬道旁林荫下一张长木条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穿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在近处一盏雪白灯光的映照下,那个女子有张高贵典雅的象牙白的脸蛋,就凭着这张天使般的脸蛋,已使他呼吸急迫,有点把持不住。南北径直朝女子坐的长椅上走去。听见脚步声,女子回过头来,对走近身边的他浅浅一笑。被这一笑摄去了魂魄的南北,好不容易恢复神态,从容而镇定。他绅士般地弯下腰,轻声细语地询问,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吗?女子点头算是答应了。南北心里狐疑,这貌若天仙的女子,怎会在这夜静人稀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他并不觉得这事煞是蹊跷,而是云雾般高贵神秘;于是,一种蠢蠢欲动的本能,使他目不转睛地走近那个美女,渴想着和美女在一起享受温馨与浪漫的氛围。在南北极善辞令、迂回婉转的询问下,身旁孤凄冷清的美人,不再矜持了,她启口用标准的极富磁性的“国语”,娓娓动听地向他诉说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他不眨一眼地盯着身边女人,觉得像极了蒲松龄笔下楚楚可怜的狐仙,不由瞠目结舌!
这姿色卓绝的女子芳名琼珊。乍知琼珊是哈尔滨人,南北心里感叹,不是哈尔滨人哪来这副玉洁冰清的容貌、娴静婀娜的身材?更让南北牵肠挂肚的是琼珊脸上泛着光的冷色调,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流露出的忧郁,这使平时惟美人马首是瞻的南北,愈发的怜香惜玉。琼珊像白居易《琵琶行》里的风尘女子,眼眸凝着泪花,轻声细语地向南北低诉,她是哈尔滨理工学院的本科毕业生,这次南下到连江市是想找份理想的工作,几天来奔走了数家用人单位,尚无满意的职业,盘缠却告阙如,只好离开暂且栖身的旅馆,无处可去,又不堪市声扰攘,就来到这个僻静的所在,寻思着如今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在连江已无立锥之地,又回不了哈市,该如何是好?说到伤心处,琼珊一只玉笋般性感的手,掩面轻声啜泣。南北面对这副“美人心碎图”,一时间“飞花碎玉”,感慨万千。他哪能让琼珊今晚就在公园里的长木条椅上过夜,让露水润湿了她的容颜呢。他一时感情冲动,情不自禁地拉住琼珊光滑圆润的手,说他一个人住一套住宅里,劝说琼珊到他那暂住一晚,他把房间让给她,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这些掏心剖腹的话时,南北的眼眶潮潮的。琼珊起初有些顾忌,及见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如此真诚,又想到自己终不能在这坐到天亮吧,便羞答答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