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麟心中止不住地为牟斌鸣冤叫屈,但他乃是冒牌的锦衣卫,此刻皇帝震怒,他也不敢出声出头。幸好敦亲王走前几步,回身跪下为牟斌求情。
“皇兄,牟大人虽有疏失,但今日亦有救驾之功,还望皇兄开恩,容牟大人细做调查!”
皇帝冷“哼”一声,暂不发落牟斌,而是回过脸来,看向展麟。
“今日真正有功的,倒是你了!我刚听你自称镇南侯之子,怎么今日穿起了锦衣卫的服装?”
“回皇上!”展麟赶忙跪下,“是牟大人查探到逆贼奸计,只因情况紧急,牟大人一时来不及调兵遣将,这才让小子假扮锦衣卫随同护驾。却不料逆贼居然并非一人两人,以至小子有负牟大人重托,还是惊吓到了皇上!”
他这话自然是有意帮牟斌开脱。皇帝听了果然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却仍不理会牟斌,瞅着展麟继续发问。
“我听牟斌说……潜藏在东厂里的那个鸡爪门余孽也是被你擒住的?你身在南粤,方一回京便屡建大功,比之厂卫这些酒囊饭桶,倒是强胜了很多!”
“小子不过是机缘巧合认出了鸡爪门欲孽,但若非牟大人识破逆贼奸计,并让小子扮成锦衣卫来皇上身前护卫,小子又怎能建此大功?”
这话已经不止是在为牟斌开脱,而是在为其请功了。皇帝想得一想,终于点一点头。
“这话说得也对!牟斌虽然有所失察,但比起东厂到此时仍没有得到任何情报,那又强胜了许多!”说到此微微一叹,“都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展麟牟斌以及敦亲王赶忙谢恩站起。皇帝也不再就座,而是一双眼向着一直跪在大殿中的一众谋逆冷冷一瞥。
“把这些奸贼带下去好好审问,胆敢谋逆弑君,绝对不能轻饶!”
牟斌赶忙答应,皇帝一抖衣袖,抬步走向殿门。众皇族亲贵赶忙跟上。敦亲王向着牟斌展麟点一点头,展麟牟斌忙恭敬侍立,敦亲王这才随在皇帝身后走出寿皇殿。
牟斌指挥着锦衣卫将一众谋逆押了出去,自有负责打扫的太监进来,清洗大殿内的血迹。
“小侯爷,你认为怎样?”牟斌陪着展麟走出大殿,轻声一问。
展麟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左右一望,这才轻声回复。
“我从前曾经见过一种圆筒状的毒针暗器,发射时不用扬手抬臂,那老者必是被此暗器所杀。”
“那种暗器名叫‘荧光夺命’,乃是从前一位兵器名家李杰的得意之作。”牟斌也压低了声音轻声接话,“但自李杰死后,这种暗器已经很久不曾再见,没想到今日……”
他微微一叹,闭口不再多说。展麟回思当时情景,明知他是心有所忌不敢明言,自己也就不再接话。
今日一场血战,虽然有惊无险,而且得到了皇上夸奖,但展麟没有丝毫欢喜之意,反而感觉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般难受。不知是为牟斌抱屈,还是因为明知暗杀老者灭口的是在哪几人当中,但权势所迫,却不能说出口来。
那老者说有一件惊天秘事涉及到了太子跟“小汤山”,展麟无法揣测太子“当年在小汤山”做过什么事情,若以太子的年龄算,李子龙死的时候,太子不过十二三岁,他又能在“小汤山”做出什么来?所以八成这老者是故弄弦虚,存心要在皇帝跟太子之间扎一根刺而已。
可问题是,如果那老者此言完全是空穴来风,又怎么会有人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在皇帝眼前杀人灭口?
这些疑问展麟只在心中盘算,并没有跟牟斌详加讨论。他相信牟斌肯定会有同样的疑问,但,杀人者若真是他所猜想的那几人中的一个,此事恐怕是要不了了之。所以,不论也罢。
跟牟斌在万岁山下分了手,展麟径自回去镇南侯府。他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几个姐姐妹妹姐夫妹夫听说消息便都赶来侯府相见。像他们这样的官宦世家,最讲究男女之防,因之几个姐姐妹妹都去了内院,只几个男人在外院客厅里喝茶续话,一听说展麟回来,忙都迎接出来。
几个姐夫妹夫虽然都有功名在身,不过比起展麟小侯爷的身份还是差了一截。加上展麟久在南疆,跟几个姐夫妹夫都不亲近。问起他为什么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展麟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请几位姐夫妹夫先坐,他进内院换身衣服,跟姐姐妹妹们说几句话再出来作陪。
进到内院,展麟直接先进明琅的房屋,见屋里没人,一问,迎春回答说:“明大爷好像是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丫头说话,所以一早起身,便到外院书房去了。”
展麟想起方才在外院并未看见明琅身影,心中有些嘀咕,赶忙换了衣服,也不去见姐姐妹妹们了,直接又返身出来外院。
他几个姐夫妹夫都在客厅,展麟径往书房,找个书童一问,那书童回说:“明大爷一早从内院出来就在书房待着,连几位姑爷姑娘回来,他也没有出去见面。直到吃过中午饭,外边送了一封信进来,大姑爷让搁到书房等小侯爷回来自己拆看,结果明大爷却把这封信给拆开了,一看就变了脸色,给小的留话说等小侯爷回来直接看信就好,之后明大爷就一个人出门去了。”
展麟大惊,忙让把信拿过来一看,更是急得心如火燎,问书童明大爷出门多久了,书童说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又问侍刀侍枪在哪儿,书童回说:“侍刀侍枪两位哥哥自回来京城,便每天早出晚归的,今日必是又一早就出门去了!”
展麟这才想起昨晚还吩咐他们继续追查冉旭的下落,当时不再多说,也不去跟他姐夫妹夫们交代一声,便赶忙命小厮牵出他的白马,直接骑上奔出府门。
原来明琅一早起身,因不愿跟内院丫头们厮混,便出来前院书房里待着。不想半上午的时候,展麟的姐姐妹妹姐夫妹夫们回来府里,明琅素性不愿与人交接应酬,况且他跟展家归根结底什么关系也没有,走出去恐怕难免被这些人当成稀奇,因之始终躲在书房里不露脸。幸好那几位姐夫妹夫也没有主动过来攀扯。中午明琅就在书房里吃了饭,刚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打了一个盹,忽然书童送了一封信进来,说是外边有人送来给小侯爷,大姑爷叫放在书房里,等小侯爷回来后自己拆开看。
明琅见信封上只写着“小侯爷亲启”五个字,却没有署名落款,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心里很不踏实。因之不等展麟回来,先将信封撕开。这一撕不打紧,只见里边的信笺之上,也只有寥寥的两句话:贵友冉旭在我手里,若想要其活命,速来白塔寺后山。一个时辰不至,我将送贵友一只耳朵到府上。
信上同样没有署名落款,但明琅可想而知是谁写的。他昨晚才来侯府,对侯府里的人除了侍刀侍枪谁也不认识。但侍刀侍枪一早出门,中午并未回来,而展麟更不知何时能回。明琅事急无奈,只好给书童留了话,便令小厮牵来他的红马,问明白塔寺方向路径,之后快马加鞭赶往此地。
那白塔寺乃京城名寺,是在阜成门内,离镇南侯府并不甚远。但明琅惶急之下,却走错了路径。结果多耽搁了一柱香的功夫,等赶到白塔寺后山,离信上限定的一个时辰已不知有无余地。
而所谓白塔寺后山,不过是紧挨着白塔寺的一座小山包而已。山包上种满杨柳,若是春夏两季到此,飘摇婀娜的绿杨柳,映衬着不远处巍峨高耸的白塔,该是很难得的一处风景。但此时柳叶落尽,徒剩柳枝,很少有人会走来此处。因之前边白塔寺香火旺盛,后边这座小山包却显出十分幽静。
但也正因幽静,明琅老远就听见争斗呼喝之声。这声音他跟展麟一路听得多了,不由得心上一惊,赶忙下了白马,轻手轻脚上了山包,进入到柳林之内。却见在山包以西,有两人各执刀枪,正与三个服色各异的蒙面汉子斗在一处。另有一个身形瘦削的青衣蒙面人,站在一旁静静观战。
明琅一眼瞟过,已不由得又惊又喜,喜的是与三个蒙脸汉子相斗的正是侍刀侍枪。而惊的是,就在那静立观战的青衣人身旁一棵柳树树干上,豁然捆绑着一个男子,眉目清秀,神态却憔悴,另外在他嘴里,还堵着一团棉布。
明琅心中一痛,虽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眼泪却不由得溢满眼眶。他与冉旭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明知冉旭纯是因为自己才遭此磨难,他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但他并非鲁莽之人,明知自己冲将出去,不仅救不下冉旭,反而会自投罗网,他只能强忍心痛,暗暗分析眼前局势。
想来侍刀侍枪经过这么些天明察暗访,多少还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正好今日青衣人绑了冉旭来此,侍刀侍枪追踪而至,一见冉旭受苦,侍刀侍枪立刻上前营救,这才跟几个蒙面人打成一团。
(请看第七十章《弱质亦有英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