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惨呼连连,很快又有几个谋逆毙命,只剩领头老者以及鸡爪门人等几个武功最高的尚在左冲右突,负隅顽抗。
“臭小子,你到底是何人?锦衣卫何时出来这么一个硬手?”领头老者一边做着最后挣扎,一边嘶声发问,
“本人镇南侯之子展麟是也!”
展麟哈哈一笑,忽然一剑砍在老者细剑之上,老者手上细剑应声而折,那老者方要退却,展麟剑随身走,剑尖倏忽间指到了老者喉头。
他先前皆是剑使刀招,但最后这一招,却是云天剑法中的一记绝学:顺风逆流。
那老者喉头被制,瞬时脸如死灰。怔怔地良久良久,方“呛啷”一声抛下手中半截细剑。展麟这才收剑后退,自有锦衣卫涌了上来,数刀并举罩住了老者周身。
其实从众谋逆关上门窗发动攻击,到外边的锦衣卫撞断门闩攻进大殿,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但就这半柱香的时间,殿内人人皆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牟斌更是身冒冷汗暗道侥幸。倘若不是展麟恰好撞破敌人奸谋,并且在今天与他一同护卫圣驾,就这短短的半柱香时间,敌人已经得手。而一旦皇帝被弑,大明朝必将陷入****之中。
那二十几个真正的老者哪能经受这般惊吓,在殿中方一动手之际,便有几个年长体弱的吓晕过去。剩余人等被儿孙护着避到墙角,直到大殿被锦衣卫撞开,这些人才拖拖拉拉逃出大殿。有几个皇族亲贵也在方才的争斗之中受了轻伤,幸好皇帝跟贵妃娘娘安然无恙。他两人原是经历过生死险境之人,当年英宗被瓦剌所俘,英宗之弟代宗被众臣拥立为帝。当时的太子、亦即如今的宪宗皇帝也被废了太子之位。后来英宗回朝,代宗病重,英宗重新上位,宪宗皇帝才重新被立为太子。但在被废的那几年,年幼的宪宗皇帝可说是命悬一线。若不是当时在他身边做宫女的万贞儿屡次舍命相护,宪宗皇帝早就被人暗地里害死。到如今宪宗皇帝之所以对万贵妃恩宠无极,也正源自于此。
所以一众皇族亲贵尚且惊慌失措,宪宗与万贵妃却甚是镇定。等到一众谋逆或死或俘,宪宗皇帝先命宫女太监扶着万贵妃离去,这才眼光冰冷,向着大殿中剩余未死的几个谋逆一个个瞪视过去。
今日发动攻击的谋逆一共是有二十二人,其中两个女流之辈混在舞女之中,其余有十人易容成了高龄老者。只因白须白发,皱纹满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跟接受邀约的那十个真正的老者有何不同。另外十人扮作“儿孙”,这些老人一个个儿孙成群,负责核查的官员更是只能核对姓名,很难核实长相。至于那十个真正的老人,到如今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此时剩余未死的六个谋逆五花大绑跪伏在地,其他五个弓腰垂首,唯有领头老者挺腰抬头,昂然瞪视着宪宗皇帝。有一个锦衣卫上前打了他一巴掌命他低头,那老者反而“呸”地将一口带血浓痰吐在那锦衣卫身上。气得锦衣卫伸手还要再打,耳听皇帝轻轻哼一声,赶忙收回手来退到一边。
“说,到底是谁背后指使你行刺寡人?”皇帝面色铁青,喝问出口。他声音并不响亮,但身为帝皇之尊,自有一股凛然威吓之气。
“无人指使!”那老者傲然一笑,“当年我师尊‘赤水仙师’察觉到一件惊天秘事,本想面奏你这昏君,不料你这昏君先下圣旨招我师尊入宫,却又在我师尊头上硬扣上谋逆的罪名,喝令锦衣卫将我师尊当场诛杀,并广发圣旨到处追杀我赤水一门。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立誓要杀了你这昏君,为师报仇,为民除害!只可惜……”他忽然转脸向左,咬牙切齿看着展麟,“我费心竭虑,穷数年之功,才得今日之机。却没想到功败垂成,被你这该死的小子破坏了大事!”
展麟微笑不语。宪宗皇帝见此贼到此时仍不肯认罪伏法,反而口口声声“昏君昏君”,更不由得双目喷火,不过他没有即刻发作,而是转脸去问牟斌:“赤水仙师?那个赤水仙师?”
“就是八年前私自潜入皇宫的妖道李子龙。”牟斌赶忙上前一步,躬身回话。
“哦?”宪宗皇帝双眉一掀,“当年分明是妖道私入皇宫意图谋逆,寡人何曾下过圣旨?你不肯老实交代也罢,牟斌,朕命你细细审问,这贼子胆敢谋逆弑君,你可别让他轻易死了!”
牟斌赶忙答应,正要示意锦衣卫将一众谋逆押解下去,那老者忽然道一声:“慢着!”
宪宗皇帝扬一扬手,已经涌上的锦衣卫复又退下。那老者两眼看着皇帝,居然“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皇上,万岁爷,倘若你真不曾下过圣旨,那就是有人假传圣旨陷害我师尊了!皇上难道不想知道,我师尊当年察觉到了什么惊天密事,以至招此杀身大祸?”
宪宗皇帝哪里理他,只是两眼冷森森地盯视着他的眼睛。那老者昂然不惧,一字一句往下说道:“我师尊曾经告诉我说,这件事涉及到当朝太子,当年在小汤山……”
他只说到“小汤山”这几个字,因为万太傅忽然手扶胸口弯下腰去,并且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同时头上也渗出密密的汗珠。
“爹爹你怎么啦?”站在万太傅身边的万达伸手一把扶住万太傅,眼瞅万太傅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慌忙抬头看向皇帝,“我爹爹定是受到惊吓,心痛病发作了,求皇上传太医救命!”
“快传太医!”
皇帝一声呼喝,立刻有人高声传话。很快有太医进来,一看太傅脸色,赶忙先做急救。等太傅气息稍稳,这才扶着万太傅出寿皇殿医治。万达也跟着退出。
皇帝回过脸来,再次将目光投向仍旧跪在地上的“赤水”老者。
“你不是有话说吗?接着说!”皇帝冷冷一声。
那老者先前昂首挺胸直视着皇帝,但这会儿却弯腰低头,半坐在他自己的脚后跟上,就跟其他叛逆一样垂头丧气。就连皇帝问话,他也没有丝毫动弹。
“皇上问话,还不赶紧回答!”
牟斌上前呼喝一声,但见那老者依旧一动不动,不得不弯腰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却不料就这么轻轻一推,那老者居然随着他的手劲歪倒在地上。牟斌急忙翻开他身体看时,却见他双目紧闭,脸色发青,仿似已经毙命。
“这……这……”牟斌惊得差点儿要跳起身来,赶忙伸手在他鼻端一探,再将他眼皮翻开瞅瞅,刹那间浑身冰凉,动弹不得。
“他怎么啦?”皇帝森然一问。
牟斌“扑嗵”跪倒,拜伏在地。
“回皇上,这人……好像中了剧毒!”
“哪里来的剧毒?”皇帝霍然起身,再也按捺不住满脸怒色。
方才一片忙乱之中,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万太傅吸引,唯独展麟牟斌始终监视着几个叛逆。牟斌并未见有任何异样,但从展麟的角度,却仿似看到有一丝光亮闪了一闪。只是那光亮实在太过细微,展麟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直到此刻“赤水”老者突然毙命,展麟心中微微一动,忙上前一步,一把揭开了那老者胸前的衣服。
果见那老者白皙的胸脯之上,有几个不甚明显的小黑点。展麟用两根手指在黑点两边轻轻一按,从那老者胸脯起出一枚银针,针身发黑,显然淬有剧毒。
“这……这……”牟斌大吃一惊,亦用手指从那老者胸脯处取出一枚银针,脱口低叫一声,“荧光夺命!”
展麟一听他叫出这四个字,立刻明白他也见识过那种巧夺天工、却霸道狠毒的圆筒状暗器。原来此暗器名叫“荧光夺命”,果然名副其实。此暗器不用抬手扬臂,而且发射之后顶多只见荧光一闪,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很难察觉是谁人发射。
“怎么回事?”皇帝咬牙再问。
牟斌那声“荧光夺命”叫得极低,想来皇帝即便听见,也很难听清。牟斌跟展麟对望一眼,这才趴伏在地,谨慎回报。
“这人是被人用毒针所杀!”
“毒针?哪里来的毒针?”
牟斌抬头一望,眼见正当面除了皇帝,就只有紧挨皇帝左侧而立的敦亲王、跟紧挨皇帝右侧而立的太子。但“荧光夺命”有效距离只在一丈开外,而这三人离得老者太远,虽在发射角度,却不在“荧光夺命”杀伤范围。但方才万太傅心疼病发作之时,太子跟敦亲王都曾经走下来探视万贵,离得老者很近。再加上万太傅父子、以及来来去去的太医太监,至少有六七人皆有嫌疑。而其中嫌疑最大的几个,却偏偏是他牟斌得罪不起,连怀疑都不敢怀疑。
“请皇上容微臣慢慢调查!”到最后牟斌只能叩下头去,含混作答。
“再让你慢慢调查,寡人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了!”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忽然抬脚,“砰”地一声,将面前的酒桌踢翻,“你们东厂跟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居然让这些谋逆直接杀到了寡人眼前?尚铭呢?这几日怎么没见他的人影?”
“尚大人这几日旧疾复发,皇上说让他病好了再来伺候,所以今日并没有随同前来万岁山。”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战战兢兢跪倒回禀。
“他病得可真是时候!”
皇帝气哼哼地只是瞪视着牟斌,吓得牟斌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请看第六十九章《国难方解家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