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八年之前,曾经有一个妖道潜入皇宫意图不轨,结果被锦衣卫校尉当场诛杀。这件事引得宪宗皇帝勃然大怒,当时曾下旨令各州各府全力追拿妖道门人。镇南侯虽然远在广东,也曾接到过这道令旨。展麟记得这妖道的名字便叫李子龙,而李子龙的道号,正是“赤水仙师”。
展麟原本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小打小闹干些非法勾当,之所以一路跟随,一则是那惨不忍睹的辱骂明琅令他心怀不忿,二则更是因为顺路而为,耽误不了他的正事。却不想居然牵扯出八年前这件大案,以他的脾气身份,自不能再丢下不管。
“那么……曹道长找你们是想干吗?莫非……他也跟他先师一般,起了谋逆之心?”展麟索性跳下马背,盯着那人追问。
“这个……绝不可能!”那人赶忙否认,“我们完全是看在他承诺的一百两银子的份上,这才赶去徐水凑个热闹。就算他有谋逆之心,凭我们兄弟这点玩意儿,也绝不敢跟着去干这种事情。”
“那么他究竟要你们去到徐水是想干什么?”
展麟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所以然来,难免有些不耐烦起来,声音也随之响亮。吓得那人忙又叩头。
“这个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他好像……”
那人之前所以回答得十分爽快,固然因为展麟显露出的武功令他大受惊吓,更因为“曹道长”的身份虽然特殊,却牵扯不到他的身上。但随后的这个“好像”一出口,他可能意识到后果严重,所以踌踌躇躇想说不说。只引得展麟按捺不住厉声一问:“好像什么?这般磨磨唧唧,是不是也想尝尝铜板的味道?”
那人吓得打了一个突,这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好像……好像是要为……他师父李子龙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
“八年前……李子龙是被锦衣卫副指挥使牟斌擒杀,我听说牟斌这两日就在保定,估计……曹道长是想在牟斌返回京城的时候,半道截杀!”说到此,他再一次叩头如捣蒜,“小的们绝不敢跟锦衣卫作对,实在是……贪了那一百两银子而已!”
展麟心中更是吃惊。牟斌于十多天前押着鸡爪门人牛焱返回京城,没想到这么快又到保定公干。幸好此事可巧不巧被他撞上,若是让这位忠直正派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遭遇毒手,不仅红枫山庄一众故友痛心疾首,更是令大明朝损失了一位忠臣良将。
“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敢意图截杀牟大人?当真是不自量力!”展麟冷笑一声,接着追问,“除了你们俩,还有谁接到了曹道长的邀请?”
“这个真的不知道!曹道长是私下遣人发来请柬,而且并没有说明是要我们去干什么,只说去了会有一百两银子奉送。有关……为他先师报仇,纯是我自个儿的揣测。不过……保定离京城太近,到处都有东厂跟锦衣卫的密探,曹道长该当不敢广发请柬,只会邀请这附近他能信得过的好手前往。”
“好手?”展麟微微一哂,“那你们到了徐水之后,是在何处汇合?”
“在徐水城东一间城隍庙里,那庙里的庙祝法定,跟我等都有交情!”
展麟见他不似作伪,稍一考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赤水一派就没有其他门人弟子了么?怎么这曹道长会出钱出力请你们这样一批无能之辈?”
“是是是!小人们跟英雄比,的确算是无能之辈,但像英雄这般武功高到如此地步的,只怕世上也不多见……”他絮絮叨叨既是辩解,也是吹捧。但展麟哪里听得进他的马屁,不由得双眉一拧,吓得那人赶忙转口,“曹道人……据说还有一位师兄,而且这位师兄武功十分高强,只不过……人人都是听说,谁也没有当真见过!”
展麟轻声一哼,转眼看那惨不忍睹的,只见他一双细小的眼睛流露出满腔怨恨,一张大嘴却闭得紧紧的,好像是生怕再飞个铜板进去,心中好笑,遂转脸去问明琅:“好兄弟,你说怎么处置他们俩?”
“我怎么知道啊?”明琅明知他是故意一问,遂撇一撇嘴,“他们罪不至死,况且你有问必答,真要我说,放了他们算了!”
“放了他们,只怕他们去向曹道长通风报信……”
“不会的!”展麟话未说完,那人立刻接口,一边又叩下头去,“既然英雄要插手此事,我们再去纯是找死,只求英雄放了我们兄弟俩,我们这就掉头回去保定。”
展麟两眼瞅着他,只瞅得那人心中发虚,展麟才突然伸手向着那惨不忍睹的一指。
“这人的名字是叫什么?”
“他姓郑,单名一个俊字。”那人老实回答。
“白老三你个王八蛋,干吗要说我的真名?”那惨不忍睹的禁不住怒骂出口。
展麟回眼一瞪,那惨不忍睹的赶紧又闭上嘴巴。耳听明琅“扑哧”一声又笑出来,展麟明知他是笑的什么,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郑俊,这名字取得当真是名副其实!好吧,我可以放你们走,但如果你两个敢通风报信,我没那个闲工夫去找你们算账,但我想锦衣卫自然不会放过你们!”
那两人吓了一跳,就连那惨不忍睹一直犟着的“郑俊”,都跟着跪倒在地叩起头来。
“英雄千万不要将我两人的姓名通报给锦衣卫知道,否则,我兄弟二人下半辈子可就亡命天涯生不如死了!”
“通不通报给锦衣卫,那得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展麟丢下这一声,随即跃身上马,再不去理会他二人。明琅本来就在马上,于是兄弟二人续往前行。走出老远,展麟回头一望,只见那二人正垂头丧气跨上马背,掉头回转保定城的方向。
“这人……可真够俊的!”明琅一说又笑。
展麟哈哈一乐:“名字原是自小取的,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长大了能够俊俏些?但像这人长成这般模样,偏偏叫个郑俊,只怕连他父母叫出来,都会满嘴发苦!”
明琅微微一笑,突然发问:“你说……这些人真敢截杀牟大人?”
“只怕十有八九,要不然那人不可能说得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
“自然不能撒手不管,只是……”
展麟略一沉吟,明琅立刻明白他的顾忌。
“放心吧!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况且身上还穿了你给的宝衣,自保应该问题不大!”
他口中如是说,展麟心中可不这样想。如今全天下的事情加起来,都及不上他的心肝宝贝“好兄弟”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重。虽然他决无可能任由牟斌遭人劫杀,但前提一定是要明琅无恙,决不能因为救助牟斌,反让明琅遭遇风险。
当然这话不必跟明琅直接说出口来,他只是在心中暗暗筹思,直到明琅忽而抬手一指。
“看,大雁南飞!”
展麟抬头去看,正见一行大雁排成一条斜线,从头顶上缓缓飞过。领头大雁声声鸣叫,好像是在督促其他大雁跟上跟进。
“好可惜我没有带弓箭,要不然我说不定能射个一箭双雕给兄弟看!”展麟说。
“还是算了吧!”明琅立刻接口,“你知不知道大雁是最忠贞的鸟儿,雌雄间无论少了哪一只,另外一只都会很快死掉!你要是正好射下一对夫妻也就罢了,要不然剩下两只单身的,该是有多可怜!”
展麟没料到他会想得这么远,不由得回过头来,瞅着他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啊?”明琅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不得不问。
“我在想……好可惜兄弟不是女子,要不然……我离了兄弟,也是活不长久的!”
他这话自然意有所指。听得明琅心头一跳,却只能狠狠瞪他一眼,扬鞭驱马,疾奔向前。
保定离徐水不过几十里地,展麟明琅下午老早就进到徐水县城。徐水一带原是荒地,至本朝永乐年间有一部分百姓从山西小兴州移居至此,之后人烟渐渐稠密,这才有了徐水县城。县城四周也修建起了城墙,但城墙低矮简易,远不如保定真定城那么雄伟厚实。
兄弟俩进入县城,先找个客栈住下,之后展麟让明琅先睡一会儿,等傍晚时分再出去打探情况。
“为什么要等到傍晚才出去?万一去晚了人已经散了怎么办?”明琅问。
“兄弟实在生得太过俊美,一走出去必定引人侧目。可是留兄弟一人在客栈我又不放心,只能等外边光线暗一点的时候再出去。”展麟回答。
明琅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展麟挖空心思要讲个笑话哄他开心,明琅却忽然抬眼瞅他一眼,说道:“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展麟立刻问。
“我在家里的时候,偶尔出门怕惹麻烦,会用锅灰将脸面抹黑一点。不如你现在就去给我找点锅灰、另加一盆清水上来让我试试!”
“这样能行吗?”展麟禁不住挑眉一笑,“兄弟脸皮这么嫩,真要将锅灰抹在脸上,兄弟不嫌脏,我倒感觉疼得慌!”
这话已经大显暧昧。这一路他时不时就会冒出这种话来,明琅只怕跟他翻了脸,逼得他当真较起真来,反弄得自己下不来台,只好按捺住脾气,只向他狠瞪一眼。展麟丢下一句:“我下去给兄弟找锅灰去!”赶忙拉开房门出去。
(请看第六十章《易容改扮探狼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