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一向自负俊美,他也的确生得俊俏风流,难有人匹。可是今天,面对着清丽绝世、俊逸如仙的明琅,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自惭形秽。
幸好明琅早就习惯了被人如此注目,只是蹙了蹙眉头,将脸蛋撇到了一边。倒是展麟生怕他不乐意,赶忙迈上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喂喂喂,别这样盯着他看!”
李超“啊”的一声,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哥,这这这……这人是谁?怎能生得如此俊俏?”
“他是我才认的兄弟!”展麟乐得哈哈一笑,“不瞒三弟说,第一次看见他,我也跟三弟一样,目瞪口呆老半天不知是梦是真!”
“这位想必就是……孙老大曾经说过的那位……美如天仙的小解元了?”何钰首先回过味儿来。
“算你脑筋转得快!”展麟得意地让开一步,先给明琅做个介绍,“明兄弟,这就是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我的两个结义兄弟。你可以叫他何二哥,叫他……嗯,李超兄弟、或者瑞鑫兄弟皆可!”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何钰跟李超伸手指点。明琅面色淡然向着何钰略一拱手,何钰则含笑向他拱手回礼,李超却不服气地一下子叫出来。
“为什么他要叫我兄弟,不叫我三哥?”
“因为他比你大了两岁,自然只能叫你兄弟!”展麟回答。
“怎么可能?”李超张大眼睛瞪视着明琅,“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罢了,还这么小,这么嫩,而且……这么矮!”
“什么叫这么小这么嫩了?”展麟生怕他那个“矮”字让明琅听着心里不舒坦,赶忙伸手拍他一巴掌,“明兄弟已经满二十了,你才刚过十八岁的生日,莫非他不叫你兄弟,还能叫你哥哥?”
李超兀自有些不服气,不肯马上跟明琅见礼,明琅自然也对他不理不睬。何钰见状,赶忙打个圆场。
“刚在那边瞅见侍刀侍枪练武,三弟说他们进步神速,已经跟他不相上下了呢!”
“比起三弟他两个还是要稍微差一些,不过……三弟太贪玩了,只怕要不了多少时日,他两个就真能赶上三弟了。”展麟说。
李超撇一撇嘴,忽然向着明琅抱一抱拳:“明兄既然比我长了两岁,却不知武艺如何,可否对兄弟指点一二?”
“他没练过武功!”明琅尚未答话,展麟自然而然开口维护,“你想找人指点是吧?二弟你教训教训他!”
“为什么要让二哥教训我?”李超立刻显出老大的不高兴,“大哥,我是你结拜三弟,就算……这位明兄也是你兄弟,你也不该厚此薄彼吧?”
“我怎么厚此薄彼了?是你自己没事找事!明兄弟没有练过武功,你真要比,那就跟他比比文采!否则以你之长攻人之短,那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超哑口无言,瞅瞅明琅,再瞅瞅展麟,忽然恨恨不已跺一跺脚。
“好吧!我武功不及大哥二哥,文采不及这位堂堂解元,我这就回去勤修苦练,啥时候真能算个英雄好汉了,再来求哥哥们教训指点!”
一边说,他便翻身上马,就在马上向着展麟抱一抱拳。展麟方想开口叫他站住,他已经掉转马头,打马而去。
“这什么意思吗?”展麟大皱眉头,“都成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原是我们俩让着他惯了,所以受不得半点委屈!”何钰无奈摇头,“不过他也就一阵气性,不出半日自然会回来找大哥赔礼道歉,所以大哥不用担心。”
“你还是赶上去看看吧!就他这脾气,别要闯出什么祸来!”展麟说。
何钰答应一声,向着明琅抱拳作别,随即也踩蹬上马,追着李超去了。
“我这兄弟从小被家里人惯的,一直还是小孩儿脾气!”
展麟回头跟明琅歉然一笑,见明琅无动于衷,遂抬起头看看天色。此时阳光已经颇显炽烈,展麟自己倒不觉什么,但明琅纤瘦文弱,只怕多练一会儿他会有些受不了。
“要不今天就练到这儿吧!到傍晚时分再来,那时候太阳偏西,这一片全是阴凉,再有山风吹着,倒比这会儿舒服些!”
明琅练了这小半日,确实感觉有些乏了,况且再练下去,等到汗透衣衫,只怕很不雅观。所以他点头应允。
展麟伸手想抱他上马,又停住。
“咱们还得共乘一骑回去,是你自己上马,还是我抱你上去?”他问。
明琅对这话不予回应,只是走到马旁,一手抓着马鞍,一脚踩进马镫。展麟赶忙伸手抱住马头不让马动,明琅这才偏腿上马。虽然还不甚熟练,倒也未出差错。
展麟等他在马背上坐稳,这才规规矩矩踩蹬上马,一手向前控制住马缰,一手往下揽住明琅纤腰。
两人共坐一张马鞍,身体自然贴得很紧。上一次事出突然,明琅尚未感觉十分别扭,但此时明显能够感觉到展麟的腿胯胸腹,明琅恨不能推他下马,却只能佯装无事,努力平复内心深处的暗流汹涌。
展麟悄悄呼吸一口从明琅身上散发而出的幽幽暗香,又一阵心浮气躁,只怕让明琅察觉出来,赶忙一踢马腹,那马立刻向前泼喇喇地奔了出去。
到了草坡尽头,果然侍刀侍枪正各持刀枪相对较练武艺。他两个自从在展麟身边服侍,便一直跟着展麟练武,到如今皆有小成。侍刀沉稳忠厚,刀法也是偏于守势。侍枪性情跳脱,正好将八八六十四路追魂夺命枪练得纯熟无比。展麟取长补短,曾经为他们编过一个阵法,两人刀枪合力,可以挡得住三五位高手进攻。
瞅见展麟明琅共乘一骑回来,两个侍童收了刀枪,唤过一直等在旁边的马车。若依着展麟的意思,就想带明琅一起回去侯府,在侯府里吃了饭歇一歇,下午再出来练马。但明琅坚决不肯,言道:“倘若随你前去,自然要先拜望侯爷,我一个穷苦书生,侯爷未必愿意见我。况且侯府里处处都讲规矩,倒不如回我自己家里安然自在。”
“我爹爹并不是嫌贫之人,如你这般人品才学,他见了一定很高兴!不过你既然不想去,那就等等再说。赶明儿我备了礼物,先去拜望你爹娘,之后你再抽个时间去见我爹娘。”
“你还是算了吧!”明琅立刻接口,“你堂堂一位小侯爷,真要专程去拜望我爹娘,只怕要吓得他们手足无措了!所以……咱们俩论交情,那是咱们俩的事,最好不要牵扯到家里人。”
“怎么叫牵扯到家里人?既然我们做了兄弟,你爹娘也就等于是我爹娘,反之亦然……”展麟开口争辩,眼瞅明琅一副漠然之态,只好又改口,“好吧!你怎么说怎么好,你现在还不了解我,总怕我不怀好意对吧?那就等以后再说!反正做兄弟,是一辈子的事,你慢慢了解我,不争这一时半会儿的。”
明琅一句话到了嘴边,觉着太过寡情,又咽回去。展麟待他上了马车,依旧骑马相随,先将他送到家里,这才转回侯府。
不想刚一入府门,一个女子就迎面而来,娇颜如花,眼眶却红润,正是他的干妹子方晓薇。
“怎么啦?怎么像是哭过的?”展麟对她虽无男女之情,却有兄妹之义,一见她这模样,忙开口相询。
谁知他不问还好,他一问,方晓薇愈发泫然欲泣。
“麟哥哥,他们说……你过些天就要去京城参加比武招亲,一旦夺魁,就要娶公主做驸马,是真的吗?”
展麟没想到她开口就问这个,有些尴尬地抓一抓头:“我爹娘……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那麟哥哥的意思呢?”
展麟思忖若不让她断了念想,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只得狠狠心肠张口回答。
“我当然……也想当驸马啦!这个世上……又有哪一个男人不想当驸马?”
“可是我怎么办?”方晓薇脱口而出,顾不得女儿家该有的矜持与羞涩,“这些年……我对你的好,你难道……真就一点都不明白?”
“我明白,可是……”展麟咬咬牙,实话实说,“我一直都当你是妹子,这一点我早就跟你说过!”
“可我不想给你做妹子,一辈子都不想!”方晓薇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展麟无可奈何瞅着她,瞅着她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滚滚滑落,有心疼,也有歉疚,却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来安抚。
两个人相持片刻,方晓薇终于一转身,用袖子半掩着泪湿的脸颊,向着府门疾奔而出,她的小丫头红着眼圈紧随其后。
展麟揪然不乐,没精打采回进书房,在书童服侍下用过中饭,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恍惚做了一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万里无云,中午却突然下了一阵雨。这会儿雨虽然停了,不过天色并未完全放晴,太阳仍被乌云遮着,好像随时仍会有雨下来。展麟待在府里也无趣,索性命侍刀侍枪带上雨衣斗笠之类,出府往西城明家而来。
走至半路,果然天上稀稀落落又下起雨来。展麟见雨势不大,便只戴上斗笠,但觉凉风拂面,湿意扑鼻,在此炎热时节,倒让人身心舒爽。眼瞅着前方就是明家围墙,展麟勒马缓行,掏出一支翠玉镂空雕刻而成的笛子,横臂就口悠扬吹奏。
玉笛的声音比起竹笛本来少了一些清脆,多了一些圆润,然他此时吹奏却隐隐然有肃杀之音。伴着风吹发梢,雨润人脸,真让人感觉仿似进入深冬时节,心生寒意,遍体发凉。
忽而音调一变,正恰似皑皑白雪之中,一支红梅傲骨铮铮,迎风怒放。缕缕梅香沁入心脾,趁着彻骨冰冻,更令人悠然神往。——正便是东晋时期著名笛曲《梅花三弄》。
但听时急时缓,三起三落,终于余音袅袅,散入风中。侍刀侍枪并非懂乐之人,亦听得噤若寒蝉,如醉如痴。直到院门轻响,明珂探头出来说道:“我大哥请小侯爷进去!”
展麟这才跳下马背,先将玉笛收进一只精致的木盒,再取下斗笠交给侍刀,之后一手拿着那只木盒,随着明珂进到院里。
(请看第十一章《兄弟畅谈渐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