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文拉着苏容的手,一路跑到了皇城外的护城河边上,才停了下来。拉着苏容的手在护城河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殿下,这是怎么啦?”苏容看着一眼不发的坐在草地上,呆呆的看着护城河的三皇子赵谨文问道。
“苏容,如果……”三皇子赵谨文看着苏容,欲言又止。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苏容愿为殿下解忧效劳。”苏容看着三皇子赵谨文有些迟疑的脸色说道。
赵谨文沉默下来,忽然抬头专注地凝视苏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出一句话来:“苏容,你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哥哥吗?”
苏容心中一凛,霎时想起双腿已断的哥哥苏振远,吸了口气,看着赵谨文道:“殿下,我的哥哥是善良大义的人,他为了自己天下百姓,为了忠义,为了追随的人甘愿牺牲一切,所以,我永远不会有杀他的可能。”
赵谨文目光微闪,“若正好相反,他残忍狠毒,为天下之祸呢?”
“殿下……”苏容清楚他的挣扎,面对自己的血亲,即使在这般危机的时刻,他也很难下手,但他必须这样做。
“为人君者,以人为先,人间之祸,理当惩之。”苏容一字一句的说道。
赵谨文闭上眼,半晌,慢慢点了下头。
“殿下已经决定了吗?”苏容看着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谨文,迟疑的问道。
“苏容,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最讨厌的人,你会怎么办?”半晌,赵谨文忽然看着苏容问道。
“殿下是天下的希望,是我北辰国的皇子,苏容相信,殿下做任何事,必是为了天下大义,为看我北辰国的江山社稷,苏容会一心一意的支持殿下的!”苏容不知道此刻赵谨文心中在估计什么,但这番话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的三殿下成为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也许他也只会默默的离开吧。苏容在心里想着。但是他相信不会的,一个心中有爱的人是不会对世界残忍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谨文松了口气的说道,看着苏容,心中一片温暖,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云清,等我,我一定会让你毫无顾忌的站在我身边的。等我。赵谨文在心里想着。
此刻天地间一片安静,潮湿的空气带着微微的风,吹动着柳叶的新枝,一瞬间,赵谨文和苏容都安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色,仿佛在这个瞬间,他们真的脱离了背后那重重宫殿亭台,只有无尽自由洒脱,干净纯粹。
“我们走走吧!”赵谨文看着苏容,柔声问道:“给我讲讲云清的事好吗?”
苏容脑中顿时微凉,诧异地看向发问的人,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赵谨文很坦率地迎着苏容的目光,声音更低了些,但也更坚持的说道。
“给我说说吧。”赵谨文目光飘远,喃喃道:“我和云清,就认识在这样一个春天里。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
温润低柔的嗓音,这般眷恋地诉说着往事,苏容禁不住心头颤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无法拒绝他,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殿下想听什么?”
“什么都想听!”一见他答应,赵谨文立刻兴高采烈起来,一急之下,一手就抓住了苏容的手腕,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看着苏容问道。
“她离开京城后去了哪里?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过的好吗?”赵谨文着急的问道。想知道苏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赵谨文这般模样,像极了缠着要吃糖的小孩子。
相处的这段时间,见多了三殿下的沉默冷静、温柔细心,还从没有过这么开怀快乐的样子,只是,为了苏云清,值得吗?苏容低垂下双眼,道:“殿下,你一下子问得太多了。”
赵谨文有些心急,与苏容在一起这许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有这么放松的机会,可以问关于云清过去的事情,舔了舔唇,赵谨文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她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好吗?”
这些年……去了哪里……苏容的眼睛失神地望着脚下刚冒出来的青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离开京城后,她被父亲送去了千里之外的伯伯家,途中遇到师傅,师傅对她很好,把一身的本事都教授给她,带着她行走江湖,悬壶救世。”
赵谨文的眉已经皱的很紧,见他停了下来,低声追问:“然后呢?”
苏容抬起头,复杂地看了赵谨文片刻,生怕他发现什么端倪,很快又错开目光,轻声回答:“然后,我也不知道了。”
“那她在江湖的名号呢?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点她的消息。”赵谨文有些着急的问道。
“没有名号,也许她用的其它的名字吧!”苏容轻轻的说道,没有提及其中的坚信和苦楚。
赵谨文垂下眼,看着眼前的苏容,清秀的脸庞上满是回忆的神色,云清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艰难地走过八年。她本该是丞相爱女,千金之体,就因为他,小小的女孩,被迫送离京城,离开父母,在江湖闯荡,即使有师傅在身边,只怕也没少受苦吧!那样的日子,她是怎样度过的……她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带过,是要让他心疼吗?
胸中闷闷的痛,赵谨文禁不住问:“她,怨吗?”
苏容默默笑开,摇头道:“怨什么,只是过了一场与预料之中完全不同的人生,人在江湖,潇洒自由,不是比养尊处优更加有意义?”
赵谨文豁然抬头,认真地盯着苏容平和的侧脸,“她真的这样说?”
“她说,她过得很好,不怨任何人。”
殿下,那时我们都那么小,什么都无法控制,你也是其中受了伤害的人,不是吗?为什么还要为别人担心至此?
当年被迫离开京城,我不再委屈。
而之后发生的事,我也永远不会让你知道……
没有因为苏容的回答而感到放松,赵谨文反而略微迟疑起来,犹豫了片刻,方才低声问道:“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这……要怎么回答?
苏容还没想好,又听到赵谨文接下来更加犹豫的声音,“她这几年来,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心头微惊,苏容有片刻的僵滞,强扯出一丝笑,“殿下怎么问起这个?”
“我曾经说过,等她长大后,就嫁给我,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赵谨文的声音低低柔柔的,有丝喜悦,有丝怀念,甚至有丝困苦,“我一直在想着她,很想知道,她是否有着同样的心情。”
向来沉着冷静的一颗心在这个瞬间轰然大乱,苏容几乎惊呆,像是不认识似的,睁大眼睛怔怔看着相隔很近的赵谨文,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赵谨文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犹自说着:“我要找到她,让她留在我的身边,从那以后,把她当作宝,再也不许她受一点伤害。”这是诺言,是目标,这些年黑暗的深宫中,支撑着他的信念,虽然微薄,却从没有熄灭过。赵谨文低着头,不知道是在说过自己听还是说给苏容听。
好半天,听不到苏容的声音,赵谨文发现时,自己竟然已经独自走出好一段距离,回头望去,苏容呆呆地立在草地中,面色惨白,犹如一座雕像一般。赵谨文本想喊他过来,但不知怎么,这样隔着距离望过去,忽然发现苏容的身影那么孤单瘦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这无边的春色中。
心头没有来的慌乱起来,赵谨文微凉的手指蓦地收紧。
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独自站着,承受一切的吗?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心疼她为了自己进宫,想对他好,想告诉他自己还想着他。可是这真的是对他好吗?
赵谨文再也停不住了,迈开步大步向他走去,越靠近,越发现他脸上奇怪的苍白,更加担心,靠近后赶紧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触到的肌肤一片微凉,带着让人舒适的滑润,赵谨文竟在瞬间有些舍不得离开,但还是拿开手拍上他的肩膀,认真地问:“怎么了?”
苏容缓缓抬起低垂的眼,陌生的激烈的目光让赵谨文心中一凛,“殿下,请你收回刚才的话!”
赵谨文愣了片刻,恍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顿时浮出愧意,急忙道:“好,在大事成功前,我再不提了。是我的错,这么危机的时刻,我还与你说这些儿女情长,实在不应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赵谨文指天发誓道。
“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苏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从没有过的严厉语气,带着颤抖,在青草掩映的护城河边清晰地回荡,敲在彼此耳中,生生发痛。
“苏容……”
“你答应我!”苏容几乎失控,在赵谨文震惊的注视里,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无法自控地泛出湿意,泪湿了眼角,强忍着不能落下,就那么悬在那里,晶莹剔透。
赵谨文一时间彻底忘了言语。
他的苏大人,他的云清……居然……在流泪。
为什么?赵谨文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
赵谨文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被这滴悬而未落的泪刺痛,他信誓旦旦承诺从此保护他,可现在,他心中最美的人。他的天使,居然在哭!
这一刻赵谨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什么都不知道了,于是用了人与人之间最最根本的方式,一把将他微颤的身体搂入怀中。
苏容被他拥住,只顿了一瞬,就大力地挣脱出来。
那滴泪在挣扎下已然滑落,落在颊边,眼中泪光映着雪光,光华四现,灼痛人心,让赵谨文不由自主慢了呼吸。
赵谨文眸中光芒一跳,忽然感觉到有人向他们靠近,脚步轻巧小心的样子不像是路过,是有人在跟踪他们?苏容自然也感觉到了,努力地收敛表情,匆忙去擦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