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周旋
寿春将军府里,伍桓与宫错坐在榻上交谈,周龙躺在一旁睡觉。
这些天来,项燕一直在等待季弘的消息,把伍桓晾在一边,连个面也不见。为此,宫错甚感忧虑,不知这样下去还要等多久,他说:“项燕说是去项城看望父母,至今已有半个多月了,一直不见他回来。我看,他是借故离开,有意冷落我们。”
“是啊,这些蛮荆之人,真是难对付。”伍桓叹了一口气道,他想了想,坐起来说:“这样吧,你每天就坐在将军府门前等候,一见他回来,马上拦住,就说我要见他。”
“有这个必要吗?”宫错有几分不情愿,伍桓说:“你不这样等他,他万一回来,转个身再走了,我们还是见不到他?”
宫错只好领命,前去大门外蹲守了。
伍桓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思索着。周龙坐起身来,说:“义父,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们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伍桓没说话,仍低头走来走去,周龙又问:“你在想什么?”
伍桓似乎没听见,只是低头踱步。
周龙一拍榻沿,叫道:“嗐,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伍桓停住脚步,答非所问:“有两条狗,望着你手里的骨头在摇尾巴,你是狗的主人,打算把这根骨头给谁吃?”
周龙一愣,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伍桓问,周龙仍笑个不停。
“不许笑,快说。”
周龙收住笑,说:“我让它们打架,谁打输了,我就给谁吃。”
“弱肉强食,这是人理。应该给打赢的吃,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伍桓奇怪地问,周龙解释说:“大凡世上之人,都同情、帮助弱小者,同样是这个弱者,一旦他转弱为强,就没有人再同情他、帮助他了。所谓强弱,逢时而变,并无常恒。因此,你想让人同情你、帮助你,你就在人前示弱;你不怕人嫉妒你、陷害你,你就在人前逞强,这个道理你懂吗?”
这一番高论,听得伍桓瞪大了眼睛。周龙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想的是什么。”
“你说说看,我想的是什么?”
“你在想,如何才能得到项燕的信任,对吧?”
“哇塞,你还真不简单啊,能占善卜。”伍桓惊讶道,接着又问:“你说,我如何才能得到他的信任?”
周龙问道:“你有三个儿子,一份大家产。你在临死之前,会怎样把家产分给这三个儿子?”
“这还用说,谁对我最孝顺,我就多分给谁。”
周龙摇摇头:“不全对。孝顺有真有假。有的是为了你的长寿,有的是为了你的家产,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你要分辨清楚。有的人,给予你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就越多。如果你想要得到项燕的信任,最关键的一点,你必须要让他明白,你并不想得到太多。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伍桓吃惊不已,叫道:“我靠,真要逆天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策士啊,能比得上甘罗了。”
周龙很得意地抖着小腿:“哼,甘罗算什么?”
“你也知道甘罗?”伍桓更吃惊,周龙更加得意:“当然知道。”
“那你说说,甘罗是谁?”
“甘罗乃是秦国文信侯吕不韦的少庶子,年十二岁时,为文信侯劝张唐入相燕国,并出使赵国,游说赵王割让五城予秦,为文信侯拓展了在河间的封地,不知我说的对否?”
伍桓吃惊地张大嘴巴,周龙大笑道:“你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
“天哪,我的儿,你确实不简单。我真不明白,你有如此之才,怎么会去行乞?”伍桓连连摇头,周龙说:“我年纪小,没有谁会用一个小儿为官,只好以行乞为生。”
伍桓拍了拍他的脸蛋:“等你到了弱冠之年,我一定在秦王面前举荐你。”接着又问:“你知道将军府后门在哪里吗?”
“知道啊,我去玩过,怎么啦?”
伍桓低声说:“项燕如归来,见大门有宫错,必然避开绕走后门。你就到后门给我盯着,见到他,你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好吧。”周龙跳下榻,跑了出去。
果然不出伍桓所料,街道上,项燕和昭曲身穿便衣,打扮成普通百姓模样,不知从何处归来,两人边走边聊。项燕说:“季弘至今未归,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昭曲也感到忧虑:“是啊,现在王贲的十万之师就屯于许地一带,他们也在防备我国的谍探,已有不少人被其所查获。季弘此行,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假如宫错和伍桓都是秦谍,为何要相互攻讦、指控对方呢?”项燕问,昭曲笑道:“你看楚王养的那些狗,平时相安无事,一旦有人扔一根骨头,立即就为争食而相互噬咬打作一团。二人欲至对方于死地,无非为争功夺利而已。”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他二人?”
“陌生的野菜,不知哪个有毒,哪个无毒,还不如一概不予采食。依我之见,将二人赶出楚国,以绝后患。”
项燕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当快到将军府时,两人发现,宫错就坐在台阶上。他俩相视一笑,转身离开。绕了一个弯,来到将军府后院。刚一进后门,即被躲在附近的周龙发现。他一溜烟地跑了回去,报告给了伍桓。
项燕进入议事厅,叫道:“来人。”
一名侍从应声而入,项燕吩咐道:“你安排一下,将宫错和伍桓押解出境,今后也不许其二人入楚。”
“将军,伍桓要见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侍从告诉他,项燕一愣:“嗯?为何?”
“他说,一定要面见将军,才会把话说出。”
项燕想了想,说:“好,把他带来。”
侍从转身出门,不一会儿,伍桓被带入,施礼道:“将军。”
“你要见我,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知道,我与宫错谁是真正的秦谍,将军现在难下定论。”
“对,没错。”
“安陵数千百姓的头上悬着秦王之剑,随时都有可能国破人亡。为何他迟迟未肯下手呢?是因为忌惮唐雎先生,他害怕唐雎先生用巫术伤其性命。但是,时间一长,他发现所谓巫术是子虚乌有,以其之暴虐,安陵必遭大祸。百姓们世居安陵已历千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纯朴善良,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他们何辜之有,要遭此血光之灾?而将军只需举手之劳,便可解救其出血火,将军何乐而不为呢?难道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你让我告诉宫错,豫州鼎就藏在楚国,这好办,我明天就可以告诉他。不过,他能信吗?”
“这就是我今天要见将军的原因。”
“你说。”
伍桓凑过去,低声道:“言不足信,将军可以仿造一只豫州鼎,要造得惟妙惟肖,而且要故意让宫错亲眼见到,便可大功告成。”
“就这么简单?”项燕一愣,“对,就这么简单。”接着,伍桓又说:“还有,我此次来,确实肩负着为秦王刺探楚国军情的使命。我不这么做,秦王是不会相信我的。”
项燕盯着他问:“你想让我告诉你,楚军将如何迎战秦兵吗?”
伍桓摆摆手:“军情有虚有实,将军只可将虚的交给我便可,而且,同时也要让宫错知道。足下只要做了这两件事,安陵定可化险为夷,宫错的阴谋也不会得逞。请将军三思。”
项燕和昭曲听了,信任的天平已完全倾向伍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