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安陵人死,秦王必死”
伍桓出了宫门,和周祥等人来到一个僻静处,这才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得意忘形地又唱又跳。周祥等人得知他此次外交活动取得了重大成果,也不禁欣喜万分,吵吵嚷嚷地让伍桓请客。随后,他们找了个饭馆好好搓了一顿,喝的酩酊大醉,才去找旅馆睡觉。
深夜,魏故宫书斋里,秦王坐在榻上,依然是手不释卷。看累了,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打哈欠。
赵高轻轻走入,小声说:“大王,夜深了,吃点东西吧。”
秦王点点头,拿起书继续看。
一名侍臣端着一个托盘走入,将一个装着粥的玉碗、一个装着点心的玉盘以及一双玉筷放在案上,然后低头退了出去。
秦王端起碗喝了两口,抓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继续看书。
此时,一块半尺见方的白纱从天而降,飘然落在点心盘上,将点心覆盖住。秦王全然不知,吃完手中的,伸手去抓,却抓到白纱。一楞,拿起来,诧异地展开来看——白纱上赫然写着魏国古文:
“安陵人死,秦王必死。”
秦王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左顾右盼,又抬头朝上望去——上面除了屋顶,什么也没有。他顿时吓得变色,猛然跳起来大叫:“来人,快来人哪!”
赵高应声而入,秦王哆嗦着将白纱递给他。赵高看了也吓了一跳,意识到宫中混进了想不到的人。他立即召集卫队,封锁宫门,并在宫内到处搜寻。一时间人声鼎沸,火把照的暗夜如同白昼,一派如临大敌的情势。可是,搜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赵高怀疑是伍桓捣的鬼。可是,派去客舍监视的密探回来报告,伍桓等人烂醉如泥,正在酣睡,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客舍半步。
秦王惊魂未定。尽管寝宫内外密密麻麻地全布满了卫兵,甚至连卫尉、也就是首都卫戍司令也亲自仗剑,通宵达旦地守在他的榻前,可他仍然没有睡踏实。
次日一早,魏故宫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伍桓等人吃早餐时,就听见了传闻,不禁大惑不解,这是谁干的呢?如果是人,怎么能进入戒备森严的秦王寝宫?饭馆里有人说,是神;有人说,是魏国的奠基人魏桓子;还有人说,是安陵先君魏鲤……各种说法,莫衷一是。还听见有人说: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话,警告秦王别动安陵,保住魏国最后一块国土。
周祥有他的看法,对伍桓说:“都有可能,不过,我更相信是唐雎先生干的,他本来就是一位神人。”“全都是胡说八道。”伍桓从来就不信什么鬼神,他说:“如果真是神鬼显灵,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秦王呢?或者,当秦兵挥师西进的时候,就把他们挡在境外呢?还有,你说是唐雎先生所为,他目前下落不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死了,我不信神鬼。活着,他一个百岁老人,能自己飞到秦王的卧榻前吗?”
其他人答不上来,伍桓接着说:“所以,我说这都是一派胡言。”周祥问他是谁干的,伍桓却又无法回答。
早餐后,一行人启程,下午回到了安陵。伍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安陵君夫人报喜。老夫人看完秦王的帛书后兴奋难抑,认为安陵从此太平了。她对伍桓大加赞赏,并当场赏给他黄金十镒,白璧一双,锦袍一领,彩帛二十匹。另赐羔羊、美酒,以示褒奖。
伍桓出了君府,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去讨文素的欢心。他来到文素姨妈的家里,文素却不在家。他把一瓮酒、一部分金子和五匹彩帛让周祥带回家。他留下一只雪白的小羊羔,把剩下所获的奖品全都送给了胖姨,然后来到汶河边。
远远地望见河上的那间茅棚,里面传出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伍桓把绳子拴在树上,将小羊藏进茅草中,站在树下等候。
夕阳西下,姑娘们走出茅棚,说笑着走来,文素也在其中。见了伍桓,姑娘们都不说话了,接二连三地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文素在他面前停下脚步,问:“你回来啦?”
“回来了。”伍桓从草丛里牵出小羊羔,说:“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小羊发出软软的叫声,文素一见,露出少女纯真的笑容。蹲下身,一把将小羊抱住,左右端详,抚摸着,把脸贴在小羊头上,轻声说:“真可爱。”
“这是我朝见秦王回来后,安陵君夫人赐给我的。”伍桓得意地说。文素抱着小羊站起身,两人边走边聊。文素问:“安陵君夫人有所馈赠,想必一定是不虚此行。”
“对。秦王打算亲临安陵寻找豫鼎。他亲口答应,三日之内,如果找不到,他将保存我们的国家,安抚我们的臣民,不再以地易地。我不放心,还让他将诺言写下一尺帛书。可以说,我们安陵从此不再有斧钺之灾了。”伍桓又把面见秦王的经过讲述一番,吹嘘道:“那秦王虽贵为万乘大国之君,对我也不得不肃然起敬……”
文素思索着,脸上渐渐严肃,停下脚步,打断他的话,说:“秦王答应了三日之内,可并没有答应三日之外啊。”
伍桓一怔。文素接着说:“三日之内找不到,他可以作出这样的承诺。可是,他并没有答应,三日之后不再寻找。如果三日之后,他仍然继续在安陵寻找,而且又找到了呢?那又会怎么样?”她的语气很平淡。“不可能,他绝对找不到。”伍桓将安陵君临终前的表现告诉她,说:“安陵君的手势告诉我,豫州鼎肯定不在本地。”
文素微微摇头:“一个手势你就能肯定?他也许是表达另外的意思,比如是说:我不知道。也可能是说:我不能告诉你。还可能是说:唉,一言难尽,不要提它了。他没有亲口证明,你怎么能妄下定义呢?”
伍桓一下子懵了。
文素接着说:“再说,即使你得到了秦王的承诺,甚至在简牍上订立了契约,他也可以借口更改。你要是相信他的话,那就太可笑了。秦国历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当初,秦昭王听说赵国得和氏之璧,提出要用十五城来交换,结果如何?若不是蔺相如,别说十五城,就连和氏之璧也不能完璧归赵了。还有,昔日张仪为了破坏齐楚联盟而为秦使楚,对楚怀王承诺,只要楚国与齐国绝交,秦国就送给楚国六百里商于之地。当楚与齐绝交后,怀王派人索要土地,张仪却说,当初答应的是六十里,而非六百里。怀王怒而攻秦,秦与齐联合反击,韩氏相助,楚兵大败于杜陵。还有,当年魏国对秦称臣,当齐楚两国伐魏时,秦国却不履行保护藩属的承诺,迟迟不发救兵。若不是唐雎先生说服秦国,魏国早就亡了。够了,诸如此类的事例太多,足以证明秦国的言而无信。他今天可以颁诏赦免,明天可以借口灭了安陵。别说是一道诏书,就算是国与国之间的盟约,也可以因利而毁。你不是读了那么多书吗?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因此我说,那一尺帛书,只是几句空话。”
伍桓开始急了,说:“我明天再去找他。”转身要走。文素在他身后说:“已经晚了。”她的语气仍很平淡,“秦王是在欺骗你,他决不会放弃寻找豫鼎,安陵依然前途难卜,凶险莫测,你要有所准备。”
说完,她抱着小羊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树林中。
伍桓呆立着,头顶上传来几声老鸹叫。文素的一番话,令他猛然警醒。那么,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