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随机应变
秦王突然变了脸,摔开伍桓的手,自己走到台上坐下。目露凶光,阴沉沉地盯着伍桓,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迂腐的蠢才,也不用衡器称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象你这种人,世上多的如同漫天的灰尘,寡人想掩鼻还来不及呢,居然到此来找死。”
这种情况,伍桓事先却没想到。他虽然表面镇定,但内心感到恐惧,两腿在微微颤抖。
秦王继续说:“如果唐雎先生来访,寡人以王者之榻侍奉。你来了,寡人也不亏待你,就请你下油锅沐浴吧。”吼道:“来人!”
两旁的武士们暴雷似的应一声:“在。”
“让这位先生洗个痛快。”
武士们齐声喝道:“是。”走上前来就要动手。伍桓的确能够随机应变。危急关头,他忽然镇定下来,腿也不抖了,抬手制止:“慢,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他开始自己脱衣服,一边脱,一边自言自语:“唐雎老儿真是神了,他料定我来此秦王要烹杀我。他说过了,我死,秦王必死,也罢,以我一介蝼蚁之躯,来换取帝王之命,也值得了。”
秦王远远地看见他嘴巴在嘟哝什么,但没听清,便把手一招,赵高凑了过来,秦王问:“他在说什么?”
“臣听见,他在说:唐雎老儿真是神了,料定他来此大王要烹杀他。唐雎还说,他死,秦王必……”赵高不敢往下说了。
“必什么?”秦王追问。
“臣不敢说。”
秦王知道下面那个字是什么字,顿时心虚,于是说:“寡人知道了,你说下去。”赵高接着说:“他还说:也罢,以他一介蝼蚁之躯,来换取帝王之命,也值得了。”
伍桓脱得只剩下短裤,张开双手对大汉们说:“来吧。”
大汉们上前,抬胳膊抬腿,举起来就要往釜里扔,秦王急忙大叫道:“住手。”
大汉们停住,望着秦王。
“把他放下来。”
伍桓被放下。秦王对赵高低声说了几句,起身走入后堂。
赵高跑过去,从地上拿起衣服,对伍桓说:“先生,大王有令,请你先把衣服穿上,然后去书斋与他面谈。”
伍桓想了想,故意说:“我还是死了算了。”说着,又要往釜前走,赵高慌忙一把拉住:“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跳下去了,等一会儿我也得跳下去。”
赵高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臭小子,别自讨没趣,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不是狐假虎威,就死定了。算你走运,捡回一条命。我可提醒你,可千万别和大王顶嘴,他最爱听恭维话。你见了他,多说些好听的,很多事就好办了。”
伍桓一边穿裤子,想起了唐雎说过的话:“你游历各国多年一事无成,在我看来,并非你读书太少,学问不够,只是你不能正确揣摩君王的心思,因此不为所用”、“一个策士,要想经世谋国,那么你的韬略和雄辩也要象这琴音一样,善于调动别人的情绪,让他赞同你的想法,顺从你的意志,方能得到赏识和重用,这才是你要潜心学习的。”想到这里,伍桓穿好衣裤,在赵高的引领下来到后殿书斋。
秦王正坐在榻上吃午餐,一边吃,一边看书,旁边的简牍堆积如山。伍桓进来,他头也不抬,说了一声:“坐吧。”
伍桓坐在了前边的蒲团上。
秦王目不离书简:“听说,安陵君病死,唐雎失踪,有这事吗?”
“回大王的话,”伍桓答道:“安陵君确已仙逝,唐雎却未失踪。”
听了此话,秦王一怔,抬头问:“那他现在何处?”
“他的驱壳已化作羊体,真形仍在安陵。除了我,其他人难得一见。”伍桓早已掐住秦王的死穴,故弄玄虚。
秦王心虚,岔开话题问:“说吧,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伍桓故意盯着榻上的简牍,忽然拍手叫道:“哎呀,真是不得了,果然如此。”
秦王瞥了他一眼,问:“什么不得了?什么果然如此?”
伍桓开始拍马屁:“臣早就听说大王阅尽天下书,经书礼乐无不精通,诸子百家无不深熟,因此,方能以文韬武略蚕食诸候,兼并天下,建立千古帝业。今日见大王,起居之间都能手不释卷,才相信此言果然并不虚传。”
秦王脸上露出很受用的微笑,但随即消失,说:“你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几句恭维寡人的话吗?”
“不不,这不是恭维话。是刚才臣所想,便说出来了。”
秦王脸色和缓下来,说:“你刚才还让寡人出门去迎接你,是何等的傲慢。现在又如此谦卑,为何前后相差这么大?”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了才知道自己太可笑了,伍桓狂悖,冒犯天颜,请大王恕罪。”伍桓跪下磕头。
秦王笑了:“寡人恕你无罪。”
伍桓起身道:“多谢大王。”
“你还没吃午饭吧?”
“回大王,还没有。”
秦王指着案上,对旁边的赵高说:“照此给伍桓先生进一份。”
“是,大王。”赵高笑看伍桓一眼,转身出。
很快,伍桓面前放下一张几,上面接二连三摆上各种食物。秦王说:“吃吧,我们边吃边谈。”“谢大王。”他低头吃了起来。
“好吧,说说你的来意吧。”
伍桓侃侃而谈:“大王熟读万卷,一定知道曾参的故事。从前曾参在费地居住,费地有个与曾参同姓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人了。’曾参的母亲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她仍然照样织布。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跑来说:‘曾参杀人了。’曾参的母亲仍然织布。又过了一会,又有人来说:‘曾参杀人了。’曾参的母亲便惊恐万状,扔掉梭子,翻墙逃跑了。象曾子这样贤德的人,谣言说了几遍,就连他的母亲都当真了……”
秦王会心一笑,打断他的话:“好啦,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豫州之鼎不在安陵,有关传言都是讹传,对不对?”
伍桓把筷子往几上一拍,叫道:“大王真是太圣明了。臣虽然是燕人,但在安陵已久,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而且又是唐雎先生的学生,从来就没有听说安陵藏有豫州鼎。因此,臣恳请大王千万别相信曾参杀人的话,臣也决不相信大王会象曾母那样扔掉梭子。”
两人开始舌战,秦王说:“当年,卫桓公被其弟州吁所刺,晋献公被其妃骊姬鸠杀,楚成王被其子商臣勒死。这些事都是出在自己家里,而且事先没人知道。所以,你没听说过,并不能证明豫州鼎不在安陵。听说安陵君已以国相托于你,那你就趁早交出豫鼎,否则,寡人将诛灭其国,戮其君臣百姓,草木不存。”
“在自己家里丢失了东西,又无外人进来,那肯定还是在自己家中,只不过一时找不到而已。大王的威德,三皇五帝也不能超过,秦国很快就要一统天下,四海之内尽属于秦,宝鼎无论在何处,都不会出秦国的家门,迟早会找到,大王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再说,豫州鼎确实不在安陵,大王要加以血刃,安陵岂不是很冤枉吗?”
“自己的东西在家里找不到,还是等于丢失。”他漫不经心地说,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一个要求:“寡人打算亲自进入安陵寻找,你看如何?”说着,他偷觑伍桓的反应。
伍桓的心猛地一跳,不动声色,随机应变道:“唐雎先生早就料到大王有这样的打算。他说:安陵方圆只有五十里,假使豫州鼎藏在境内,大王如带兵进来寻找,不出三日就能找得到。因此他让我问大王,如果三日之内找不到怎么样?”
秦王想了想,说:“三日之内找不到,寡人将存其国,安其民,不再以地易地。”
伍桓高兴地起身,朝秦王一拜:“多谢大王,臣恳请大王将刚才说过的话写下,臣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秦王不假思索地抽出一尺见方的黄帛,提笔写下数行字,然后交给一边的赵高。赵高将帛书交给伍桓。
伍桓仔细地看了两遍,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他强忍住不让喜形于色,将帛书叠好塞进衣袖里,然后再次一拜:“臣多谢大王的恩德,并代表安陵君臣百姓,诚惶诚恐,欢迎大王驾临。如能降恩,那将是我安陵旷古未有的、天大的喜事。”
秦王高兴地笑了,点点头:“嗯,很好,你很会说话,寡人答应就是了。”
伍桓再次叩首:“谢大王恩典,臣将在安陵恭迎大王圣驾。”起身退出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