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秋收的季节到了,父母依旧没回来。外公叫来了三个舅舅一起帮忙收稻谷,在这年头村里没有收割机,只有人力脱粒机,一切都得靠人力劳作,三亩多的水田,三个大人,四个孩子忙活了一个星期,才彻底收割完。
收完庄家,舅舅们又回家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依靠外公。生活拮据,基本没有零花钱,外公就硬拖着年迈的身躯上山砍厘竹去卖钱,给兄弟姐妹挣零花钱,给家里买肉加餐。
外公早已到了花甲之年,本该颐养天年。如今却不能安心养老,还要为一群孩子的生计奔波劳碌。兄弟姐妹都满心惭愧、感动,我们便试着去适应这本该是大人们的生活。没菜吃,就自己种;没柴烧,我们自己上山砍柴;没钱花,我们自己挣,我们上山砍厘竹换钱,砍柴换钱,挖两面针去换钱。
周六,一家人还是像往常那样到后山去砍柴。中午时分,大家都累了,便坐在草丛中休息,透透气,看看周围的风景。
山下的乡道上,疾驰来了一辆无牌的大东风车,开放式的车厢上满载着浑身脏乱、披头散发的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嘟囔声,谩骂声,嚎叫声,狂笑声……从车上传来。
汽车来到村口外边的拐弯处,就停了下来。从副驾驶的位置跳下一个人,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人,就快速地把后面的车厢门打开。
“好了,快倒!”随着开车厢那人说完,车厢前头缓缓升起,后头的车厢慢慢向下。接着,他又跑回驾驶室。
司机挂自卸档卸人了。车厢上的人哀嚎着、尖叫着,挣扎着,乱成了一锅粥。随着车厢缓缓倾斜,人一个一个地掉下来,就像滚西瓜,一个个地滚下来。
驾驶室里的两人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情况,当后面车厢上的最后一个人掉下车时,司机就飞速地打着方向盘掉头。接着,司机就猛踩油门,飞速地把车从来时的路开走,后面的车厢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一路狂奔而去。
被卸下来的一群人,有男有女,一个接一个地从人堆里爬起来,他们满口胡言乱语,谁也没有帮助谁。压在最下边的在哭喊着,尖叫着,挣扎着,还不时地说着恶狠狠的话,可是没人理他,仿佛是一点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爬起来后的人就各顾各的,有的坐在原地哭喊,有的走去树荫地下休息,有的就在原地癫痫抽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前前后后不到一根烟的时间。眼前这一切,看得我们头皮发麻。
外公焦急地说:“咋们快回家吧,回去看家,别上疯子闯进来。”
我家就在公路边上,我们也确实很害怕疯子,一听到外公说下面的疯子有可能会往家里闯,吓得姐姐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回去……干……干嘛?要是真的……疯子往家里闯,我们也无力……抵抗啊?”
“干嘛不回去,要不然疯子看到家里没人就直接把我们的家给霸占了,晚上我们该去哪里睡?”哥哥反驳道。
“要不打110报警吧。”我想起了课本上说的,遇到危险可以打110求救。
“对呀,咋们可以找公安叔叔帮忙。”弟弟眼前一亮,紧紧地抓住我胳膊。
“对个p,想法很好。可是你有电话吗?你知道警察局在哪里吗?”哥哥说。
村里没有电话,我和弟弟更没见过电话,便无奈地摇头。
“别想那么多了,派出所在镇上。离我们这里有十几公里远,现在村里摩托车都没一个,怎么去报警?快点回家吧,等一下疯子过来了,就算不砸门而入,就是赖在门口不走我们也没有办法。”外公打断了我们的讨论。
“真的…要……要回去吗?”姐姐说。
“嗯。马上回去!我们还有小白和小黑,带它们回去或许能看家,吓走疯子。”外公坚定地说。
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跟着他们连爬带滚地往家里跑。一路上我还不时地向那群疯子望去。
只见他们在原地呆滞了一阵,就前前后后地沿着道路走,大多数都往我村的方向走,只有两三个往相反的方向走。
一家人从后门进了屋,就把门锁的死死的。姐姐很害怕,又去把所有地窗户都关了。
在那年代,村里还没有玻璃的窗户,全是用木板的,姐姐把整屋子的窗户都关了,顿时就黑乎乎一片,仿佛就像是掉进了无尽的黑夜。
外公说,疯子一般都不会结伴同行,不必那么担心害怕。
我也觉得对,要是疯子还会拉帮结派,那就说明他们还真的没有疯掉。
外公很想看看在外的情况,经过一翻商量后,姐姐同意打开一扇窗户。于是大家就走上二楼,打开窗户,紧盯着外面的情况,其实大家都很害怕、很紧张,彼此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两个疯子一前一后的顺着小道走,间隔大概三米。他们一边走,一边独自地说着恶狠狠的话,一步一步地向家里靠近,小白和小黑从狗洞钻了屋,冲着他们狂吠不止。
走在前的是个女疯子,披头散发,脸上有几道新伤口,还流着鲜血。她看见小白和小黑冲着他们狂吠,就指着两条狗狂骂不止,仿佛是跟它们有仇,大声地吼着、叫着。
走在后面的是个男疯子,一样也是披头散发,又高又瘦,瘦得像条竹竿。要不是他还长着长长的胡子我还真的以为他也是个女的。他看见女疯子的举动,没有帮忙的意思,他就躲一旁,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话,像是在念经,真令人奇怪又害怕。
小白和小黑守在门前,汪汪汪汪地吠,女疯子叽里呱啦地骂着,像打机关枪,连绵不断。人狗对骂就这么进行着。
人骂狗,要不停地找台词、不停地说话;狗骂人,永远就知道汪汪汪汪乱吠。最终女疯子还是输了,累得气喘如牛,他很生气,又捡起了路边的小石头,砸向两狗。
可是她的手法就像是现在的国足,只射不中。横飞而来的石头,就被两狗漫不经心地躲开了。
乓……乓……乓……好几颗石头打在了门上,我害怕极了,每响一次,我都浑身颤抖一次,好像是石头打在了我身上。
过了一会儿,女疯子似乎是累了,就慢慢地走开,三步一回头,又是恶狠狠地对着两狗咒骂,仿佛是在说,你狠,你有种,等一下我就回来收拾你!
经过男疯子身边时,又指着他骂,好像是在说,看什么看,你有本事你去试试。
男疯子没搭理,只是呆滞地看着,看着她边骂边走。
好不容易等到女疯子的身影消失,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小白和小黑还真的能看家护院。楼下的男疯子,看他“盘坐念经”的样子,估计以前也是个虐成的佛教信徒,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来。
小白和小黑依然冲着男疯子狂吠不止,男疯子低着头,含着手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