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主张息兵并不等于她不关心国防。她主政后,西北边境出现大量屯田。它可能来自主守派的建议,受到武则天大力支持。这个实边政策,在国防上收到颇佳成效。
综上所述,减少远戍,屯田边防,多建友邦就是武则天得势初期的主要外交策略。三者相辅相成,基调就是以和为贵。
也有些史家认为《建言十二事》不过是难以实现的高调。但也有一些人认为,评价一个政治纲领的优劣,看的是它是否把握准了时代的症候,同时提出了适合的医治理论,而不在于是否开出了具体的药方。《建言十二事》,正是武则天从唐朝当时的“软肋”——边境战事加重人民负担,均田制、府兵制等社会基本制度开始出现危机这一现实出发,提出的富国强民的政纲。
尽管《建言十二事》不过百余字,但的确是“谋略之智,治国之纲”。
二圣临朝
据史书记载:上官仪被杀后,高宗将政权拱手让给皇后,群臣朝贺、四方上奏时,都称“二圣”。从此以后,群臣举目上望,帘子后边还坐着一位比皇帝更有权威的人物!历史学家司马光对此总结道:“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诀于其口,天子垂拱而已。”
麟德二年(公元665年)是武则天政途上的重要一年。在这一年,她挫败了宰相上官仪企图影响高宗废掉她的阴谋,并且从此和高宗并称“二圣”,高宗每日视朝,武则天垂帘于后,大政由二人共决。
王皇后、萧淑妃被处死后,后宫中无人可以取代武则天的皇后地位了,但夺宠的人还有,这就是她的姐姐韩国夫人和外甥女魏国夫人。外间传闻韩国夫人及其女贺兰氏越来越受到高宗的宠爱,武则天妒意大发,在击败了王、萧二人之后已再难容忍,于是在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前后,秘密将韩国夫人处死。武则天对高宗生活上的过分限制,引起了高宗的不满。
史称武则天在稳固皇后地位以后,志满意得,作威作福,无所顾忌。而高宗则表现得懦弱寡断,一举一动都受到武则天的限制。高宗流露出了想废除武则天的念头,被当年与上官仪同事陈王李忠的宦官王伏胜探知。
上官仪为陕州(今河南三门峡)人,按当时的政治地理概念,属于关陇圈的人物。其父上官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后在宇文化及谋杀隋炀帝的弑逆事件中被杀。幼小的上官仪侥幸逃生后,私度入沙门,在佛寺中受到了良好的文化教育,不仅精通释典,还兼涉经史,善于文章写作。贞观年间获得进士出身,一度成为太宗的文学侍从。高宗长子李忠为陈王时,他曾任王府洛议参军,与宦官王伏胜同在陈王府供职。李忠后被立为太子,不久又为武则天的长子李弘所取代,上官仪当时名位不显,未受冲击,但上官仪对武则天的一系列举措深表不满。王伏胜为高宗找到了一个废皇后的借口,即武皇后引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尝为厌胜之术,祈求非分之福。王伏胜将此事告诉高宗后,高宗盛怒之下,密召上官仪入宫商议。高宗首先透露欲废武则天为庶人,上官仪乘机附和道:“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于是高宗让这位号称“大手笔”的宰相亲自起草废除皇后的诏令。
事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解决了,这又是由于宫内严密的情报网起作用的结果。探知情报的人见势不妙,急忙告诉武则天,武则天当即赶到。这时上官仪刚离开,诏书墨迹未干,还捏在皇帝的手里。唐代的诏书由中书省官员或皇帝指定之人起草后,还必须经过门下省的审核,通过以后重抄一份,加盖印经后才能生效,往下颁发。现在诏令还在皇帝那里,只是一份尚未生效的“诏草”。武则天情急之下也深感几分庆幸,如果诏令下颁,自己纵有无边法力也难以翻天了。
武则天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地一番申诉之后,高宗软下心来,之后,又与武则天和好如初。在武则天的追问下,高宗忙说:“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上官仪身上。上官仪和王伏胜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们自己在朝中本是势孤力单,缺乏根基,而武则天早已控制了内廷,后宫也没有可以取代其皇后地位之人。所以,他们转眼之间成了皇帝惧内的牺牲品。
武则天杀上官仪的罪名是,上官仪和王伏胜与废太子李忠谋大逆。根据唐朝刑律,谋大逆是指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是对皇帝发泄怨恨和恶性报复,属“十恶”重罪。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十二月丙戌,上官仪与其子庭芝、王伏胜皆下狱而死,女眷没入后宫为奴婢。
从这以后,武后的统治也公开化了。史书记载说:自从诛杀了上官仪全家后,高宗每次上朝,武后垂帘于御座后。上官仪事件前,皇帝还有和大臣单独接触的机会,而在事件之后,这种机会就几乎没有了。所有视朝活动都是在武后严密监视下进行。高宗已经无能为力,羽翼都剪除了。再也没有一个像韩瑗、来济遇事劝阻的人。朝廷上没有提出异议的声音,无须制服不肯妥协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向武后说声“不”。
上官仪事件有承上启下的作用。自承上方面看,这是武则天的又一次反复辟斗争。此后她的皇后地位终于巩固了,朝中反对武则天的关陇贵族一派人,就再也没有作过复辟的尝试。自启下这一方面看,事件为武则天的全面夺权打下了基础。
武则天又一次化险为夷。在几十年的宫廷生涯中,武则天有过多次风险,甚至是灭顶之灾,也许是命运之神的青睐,更主要的是武则天为斗争做了多年的准备和铺垫,她在风浪中一次次地走了过来。而在每一次风浪之后,她获得的是政治斗争的信心和经验,在自己奋斗的征途中再上一层新台阶。
武则天在政治上取得了如此重大的胜利,便想在人们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加以庆祝。什么样的礼仪能承载如此厚重的胜利呢?武则天想到了古代意义最深远、最隆重的封禅典礼。
泰山封禅在战国时已有议论,齐鲁有些儒士认为五岳之中,泰山最高,帝王应到泰山祭祀,登泰山筑坛祭天曰“封”,在南梁父山上辟基祭地曰“禅”。仪式象征性地对天地宣告,皇帝在人世的任务已胜利地完成。但此种祭祀活动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需要相应的国力才能进行。越是难办的事就越显得神圣,因而封禅泰山就成为皇上有德、天下大治时才能举行的盛典。自上古至唐,只有秦始皇和汉武帝举行过这种大典。贞观六年(公元632年)时,文武官员力主封禅,太宗内心里也很向往,无奈魏征力谏,认为国力不够,不应“崇虚名受实害”,太宗乃止。当时太宗回答诸臣之请说:“照我个人看来,如果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丰足,虽不封泰山,也不失为一个有道明君。设若天下混乱,百姓遭受战乱之苦,贫困无以为生,虽然举行封山大典,也不足以粉饰太平。晋武帝统一中国后,自己心满意足,趾高气扬,曾举行封山大典,但在人们心目之中,他仍是一个无道昏君。”
武则天比起太宗来更为自信,对国库不甚顾虑。那几年唐朝在边境战争中连连获胜,社会生产也稳步地发展,唐朝的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这是太宗时代打下的基础以及高宗君臣努力的结果。在这种背景下,武则天自以为天下大治,经济繁荣,万邦悦服,应举行这一盛典。在一个以礼为最高目标的国度里,封禅这样最高级别的礼仪活动,是展现最高统治者政治威信和风采的最佳时机。它可以显示大唐的声威,显示她和高宗的政绩,还可以让天下百姓知道她的功劳。唐朝官方的史书上记载说:高宗即位,群臣多次上书请求封禅,而武则天立为皇后以后,又在暗中赞助其事。麟德二年(公元665年),武则天一提出封禅,百官竞相呼应。于是,朝廷下诏派司空李勣、少师许敬宗、右相陆敦信、左相窦德玄等为主校封禅使,着手准备并议定礼仪。
这一年,高宗君臣赶赴东都洛阳,为封禅作准备。这是大唐开国以来第一次封禅大典,因为几百年来没有举行,祭祀的具体形式基本上已被遗忘,需要讨论和决定。武则天更在盘算着如何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十月在议定礼仪中,武则天发现按旧礼没有她祭祀的位子。按旧制,祭天以皇上为首献,亲王为亚献,大臣之中有德高望重者为终献。祭地由皇上为首献,皇太后为亚献,而且皇太后为亚献是名义上的,表示一下而已,由公卿实际进行。尽管没有妇女参与的先例,但武则天认为,既然当今没有太后,自己应该代为亚献。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十月,她向高宗上表说:根据传统的封禅礼仪,祭皇地祗的时候,以太后昭配,却由公卿大臣来主持,这样的礼规实在是未见得妥当。这次典礼,妾请率内外命妇奠献。于是高宗下诏,决定在祭地皇之时,由武皇后为亚献,太宗嫔妃中仅存的越王贞之母、越国太妃燕氏为终献。武则天将在封禅大典上亮相,她将率领殡妃及皇族亲眷作为第二队,表示她具有与皇帝平起平坐的地位。这是武则天走向政治前台的重要步骤。
从京师出发至泰山有很远的路程,高宗带着文武大臣提前两个月向泰山进发。一路百官、六宫随行,车驾云集。闰三月抵东都,在这里汇集各地官员。十月丙寅,车驾再从东都出发,向东行进,从驾文武百官、仪仗队,数百里绵延不绝。对外战争的胜利使得皇帝率领的封禅大军中还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倭国及新罗、百济、高丽等诸国酋长,各率其属扈从,毡帐及牛羊驼马,填塞道路。晚上列营置幕,覆盖了大面积的原野,场面非常盛大。
十二月底,车驾到达泰山脚下。当地官员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圣驾来到。他们在山南筑起了圜坛,直径十二丈,高一丈二尺,为放置亲封玉册、祀昊天上帝之用。在圜丘上覆盖青色土,四方覆盖赤、黄、白、黑四色土,合为五色土,号为“封祀坛”。山上也建一圜坛,土以五色,高九尺,直径五丈,四面各设一阶,号“登封坛”。于社首山上,筑一坛,坛分八面,每面皆有陛阶,各如方丘,上以黄色土覆盖,周围以赤、青、白、黑四色之土覆盖,称为“降禅坛”。
麟德三年(公元666年)正月初一,高宗主持了祭天大典,亲祀昊天大帝,以高祖、太宗配享。当日事毕登山,次日封玉册于登封坛。初三,在社首山祭祀地神。武则天和越国太妃在社首山主持了祭地皇典礼。高宗初献完毕,执事人等退下,由宦官执着帷幕,武则天率内外命妇上山登坛亚献,越国太妃终献。史官说武则天率六宫登山行礼时,歌舞者皆用宫人,帷帐皆锦绣为之,帷幕多以锦绣做成,五彩缤纷。第四天,高宗登上朝觐坛,接受朝贺。文武百官、中外使臣奉献贺礼,仪式如同正月初一的节礼那样隆重。皇帝又宣布大赦天下,改麟德三年为乾封年号,并给文武三品以上官员赐爵一等,四品以下加一阶。
为了庆祝改帝名、换装和大赦,高宗、武则天举行了隆重的国宴,以招待换上了新式官服的文武大臣们。高宗和武则天登上了含元殿东边的翔莺阁,频频劝百官举杯。
乾封元年(公元666年),泰山封禅后,朝廷面临的最大任务就是对高丽的战争。当年四月,高宗一行回到京师,五月,高丽内部矛盾爆发,失利的一方向唐朝求援。六月,朝廷派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出兵辽东。十二月,又派老将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全权指挥对高丽的战争。
由于战争的需要,宰相班子也频繁调整,武则天似乎丝毫插不进手。封禅大赦令中规定,被判为长流的罪人不在赦免之列,不得放还。李义府正是长流的罪犯,得知这个诏令之后,他一气之下,忧愤而死,这使担心他再度入朝掌权的朝士们大大松了口气。武则天对此也无可奈何。这一年,随着几位老宰相的辞职和病故,具有军事才能的刘仁轨被提拔为宰相,任右相(中书令)。刘仁轨曾经在显庆元年(公元656年)担任给事中时,负责审查帮助李义府枉法占有囚妇的毕正义,得罪了李义府,被贬出去担任青州刺史。显庆五年征辽东时,他以青州刺史监统水军,李义府强令他逆风浮海运粮,结果翻船。李义府派人审查,并对高宗说:“不斩刘仁轨,无以谢百姓!”当时有人替他说了句公道话,他才免于一死,以白衣平民的身份从军立功赎罪。封禅泰山时,刘仁轨带领新罗、百济、耽罗、倭国等东方四国的酋长前往赴会,高宗大喜,提拔他为大司宪(御史大夫)。高丽战事后,高宗便提拔他为宰相。
战争未在短期内结束,以后的几年中武将在统治核心中占优势地位。咸亨年间(公元670年—673年)的宰相主要有由兵部尚书入相的侍中姜恪、屡建战功的刘仁轨和痴于丹青的阎立本等人,还有戴至德、张文璀、郝处俊、李敬玄等人。后几人都有一定的资历和声望,非武则天所能左右。例如张文瓘以敢于进谏著称,他性格严正,诸司奏议,多所纠驳,深得高宗的信任。赵仁本也是敢于拒绝许敬宗请托的人。
咸亨三年(公元672年)二月,姜恪在镇守河西的职位上去世,从高丽前线回来后已因病退休的刘仁轨被召回,征拜为太子左庶子向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对战争国策起主导作用的宰相。武将在朝廷中占优势,导致了文士出身的大臣力量有所削弱,这对武则天是很不利的。毕竟武则天在战争事务和军人集团中插不进手。而武则天的盟友李勣和许敬宗分别在公元669年和公元672年去世,这更使武则天处于不利的局面。
武则天要摆脱宰相,除了安插自己的亲信、建立第三权力中心等策略外,就必须在政治体制上做一些变革,通过调整制度来达到控制人事的目的。那么,政治制度为什么限制了武则天独揽大权呢?
根据唐朝的制度,各类奏事的表状和以皇帝名义签发的诏敕,都要经过门下和中书两省的传递、起草、审查、署名,宰相对重大事件有至关重要的发言权。两省办公的衙署位于宫禁之内,离皇帝很近,形成了对皇权行使过程中的有效监督。而现在,也就成了对武则天插手朝政最大的制度上的障碍,武则天要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于是,发生了龙朔三年四月的移宫事件。
此前的政治中枢在大内,即由隋朝大兴殿改名而来的太极殿,为皇帝起居、上朝和百官办公之所,中书、门下两省决策机关居于禁内。武则天为了摆脱两省官员及宰相的干预和控制,决定将权力中心迁出去。她看中了太宗为太上皇李渊修建避暑用的大明宫。龙朔二年(公元662年),武则天以高宗患有风湿病,而太极殿又低洼阴湿为由,下令修葺大明宫,并改名为蓬莱宫。龙朔三年四月,诸门、殿、亭全部完工,高宗的宝座、仪仗、礼器全部移至蓬莱宫的含元殿。四月二十五日,高宗正式在蓬莱宫内衙正殿——紫庭殿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