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绫雪上前一步,朝他行过大礼后,口中说道:“臣妾叶绫雪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把头抬起来。”皇帝漫不经心地道。
她长得与叶红烟没有几分相似,更可以说,她的神态与叶红烟截然相反。
皇帝刚刚夺去了宰相叶重天的要职放他休假,自然对叶重天家中的庶女不感兴趣,更重要的是,他对华凌辉也没什么兴趣,今日召他们入宫不过是因为近来关于他们两家流言不断的事,这个华凌辉究竟还要给他添多少烦恼才满意,而且还非要挑这个多事之秋来闹。
皇帝十分尊敬徐老夫人,命人为老夫人看座:“陵安夫人有心了。”
“无碍,谢皇上体恤照拂,”老夫人仪态端庄,礼行如仪,“七皇子妃初入宫门,老身怕她不懂规矩,无意冒犯了圣上和皇后娘娘,便与她同来了。”
皇帝随意地瞥了叶绫雪一眼,皇后邀请她入宫的原因他大致也了解了几分,传闻相府后院被闹得不得安宁,都是出自这十来岁的少女之手,如今她更不将皇族的脸面放在眼里,这叫他如何能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今日一见,这七皇子妃倒生得落落大方,与她对视,她的双眸隐隐透出一股游刃有余的自信,看向他的视线不偏不倚,这让他有些惊奇。
“那叶紫松可是你的兄长?”皇帝冷不丁地问道。
叶绫雪抬眸:“是。兄长长年留守边塞对臣妾所知甚少,他想必是不知臣妾身份,才会对臣妾举止随意罢了。”
“岂有此理!”皇帝拍案,龙岩震怒,“你是七皇子妃,他有什么资格进七皇子的后院对皇子妃动手?”
“皇上,”叶绫雪再拜,伏在地上道,“这流言蜚语之中想必是有所误会,天下人都是以讹传讹,往往传得多了便变了味道,皇上圣明,自然不会为区区流言所左右,还请皇上听臣妾道出真相。”
莫说皇帝,就连一旁的华凌辉和老夫人也不禁心中一紧,他们哪里知道叶绫雪竟然跟皇上当面较真,更何况他们不晓得她究竟想说什么,说出来的事情又会不会影响到七皇子府。
然而叶绫雪神色泰然,虽然言语坚定得让人有些不舒服,但近来为流言所困的皇帝却不禁看向了她:“不妨一说。”
“臣妾遵旨,”叶绫雪仍然伏在地上,诚恳地道,“臣妾父亲身为宰相,却因家事暂时无法替皇上分忧,绫雪不忍父亲忧愁,听说长姐和长兄来府上做客,便请二人来院里小聚,听说父亲正为长门关一事焦头烂额,满身谋略无法舒展,长姐更是相处妙计,谈到兴致浓时不料有些激动,没想到臣妾却借此机会得到了面见圣上的机会,臣妾这还带来了长姐拟好的折子,还请皇上过目。”
皇帝没有想到一个纤细瘦小的小丫头居然说话气息稳重,有条不紊,而且她所说的事情也正是他所在意的事,不由得对她所说的折子起了几分兴趣:“呈上来。”
老太监从叶绫雪手中接过折子,叶绫雪知道华凌辉正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她在这里所做的一举一动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凡他所不能预测的事情他都会如此谨慎小心,但叶绫雪还是勉为其难地回眸,朝他嫣然一笑。
折子里所写的正是叶绫雪在轿子里跟华凌辉说过的,她更说过,相府不能废,因为相府必将帮助华凌辉成功。
果不其然,阅览完折子的皇帝神色大悦!
“这折子可是相府长女叶红烟所写?”皇帝舒展眉头,“果然妙计。”
叶绫雪弯起嘴角,轻轻地道:“皇上,长姐她心思细腻,受父亲耳濡目染的熏陶,为人更是心系天下,正如皇上所见,这天下的流言并不见得皆是真相。臣妾身为庶女,得嫡母关照从乡下接回相府,只是臣妾愚笨,难讨嫡母欢心。至于二姐的事情……这要皇上赦免臣妾的罪过,臣妾才敢说?”
徐老夫人早已坐不住了,她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见过那么多像她这么年纪的公主郡主千金小姐,却没有见过如此年纪轻轻就懂得这样盘算的,这个叶绫雪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能耐,但叶绫雪所提出的这个要求却也让她着实感到不安。
皇帝知道她是要为相府说情,却又很好奇她会作何解释,于是道:“你说吧,朕不怪你就是。”
叶绫雪笑容温和地道:“是,皇上,臣妾认为这是后宫的过失,照顾二姐叶芷兰的下人应当尽数处斩,他们不但将送去完好无缺的璧人变得面目全非,而且还公然指鹿为马,将受伤的二姐送给皇上,让皇上受到惊吓,实属后宫侍者的过错。再者,皇上可知为何父亲送入宫的并不是臣妾的长姐叶红烟?这是分明是父亲在为皇上尽忠。”
皇帝已经有了几分愠怒,这话让她一说,怎么反而成了他后宫的错了?分明就是叶重天故意为之!“言下之意,你认为宰相无错?”
“回皇上,臣妾的父亲无错。”叶绫雪淡然地道,这可把旁边的二人给吓坏了,她竟然敢与皇上对薄公堂,公然说自己的父亲“无错”。
皇上的隐怒不禁展露出来,华凌辉与老夫人也赶紧跪在叶绫雪的身边。
叶绫雪顿了顿,却还是继续道,“皇上既忧患谗言,厌恶蜚语,怎会不明白臣妾父亲的心意?长姐叶红烟与七皇子两情相悦众所周知,然而皇上却因匆匆一见而欲纳长姐为妃,天下皆传恶语,父亲是希望保住皇上名誉,才将二姐叶芷兰送入宫殿,皇上所看见的人就是叶芷兰,这样一来流言不攻自破。只是为何二姐怀敬意而来却遭致如此惨无人道的虐待,容颜尽毁不说,还被打入冷宫。臣妾的父亲亦为人夫为人父,这若不是后宫侍者的错,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老夫人见皇上震怒,不禁汗流浃背,更对身边的女子感到震惊,这叶绫雪该是怎样的女子,竟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丝毫不显得害怕。
叶绫雪跪在地上,眼见着皇帝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脸上却不见丝毫恐惧,她平静而镇定,她很清楚,皇帝华渊虽然好色又有些残暴,却还是头脑灵活得很,他恨擅长分析利弊,谁对他有利谁对他无用,他分得很是清楚,这一点华凌辉就是跟他学的。
许久,皇帝忽然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恐怕是朕错怪宰相了。”
他很聪明,从叶绫雪的分析来看,这是叶重天在给他台阶下,让叶红烟入宫侍寝一事有了合理的解释,抹去那记不光彩的记录,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就是想要削弱宰相的权力,让大权重归于手,那么只要按照叶绫雪的提示将那些服侍过叶芷兰的下人全部处死,那就是对叶重天最好的回应,而不需要给叶重天恢复大权,实在两全其美!
华凌辉这才捏了一把虚汗,转眸看向叶绫雪,他的眼眸中充满警告的意味。
可叶绫雪全当看不到,她晓得,他的警告中夹杂着震惊。
皇帝再扫了叶绫雪一眼,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个女子继续攀谈下去,便道:“皇后在后花园等候,老夫人难得来皇宫,便随七皇子妃一同过去见见皇后吧。”
“是。”叶绫雪与老夫人同拜。
可当叶绫雪已经走到门口时,皇帝才恍然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她发髻后斜插的那一支钗眼熟得有些扎眼!他睁大了眼睛,登时从龙椅上站起来。可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庶女怎配拥有那支钗。一定是他看错了!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神态略显疲惫,他的头疼起来,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凌辉,你这皇子妃可真了不得。”
华凌辉不曾抬头,他隐忍的情绪中藏着巨大的野心,他上前一步道:“谢父皇称赞。”
皇帝有些舍不得地看着他道:“你很喜欢叶重天的长女吗?”
华凌辉将头压得更低,他发丝所掩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而,比起叶红烟,他显然对叶绫雪更感兴趣!“叶家长女叶红烟与儿臣早有婚约,既然夫人她不反对,儿臣愿迎叶红烟过门,但……”
皇帝不禁一怔,他没有想到华凌辉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对他来说简直有些不舒服了。
可华凌辉话锋一转,忽而道:“父皇,你可知道逸晋王遇害一事?”
“你说什么?!”皇帝豁然起身,他对这个年纪最小的皇弟向来不关心,只是没有想到最先将消息告知他的竟是华凌辉!
“儿臣与王爷有些交往,得知王爷近来与江湖人士私交甚密,总有江湖人士追杀他,甚至给他下毒,儿臣特地调查了一番,当年京城数十名朝廷重臣同时遇难一事跟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怕是这些人寻了江湖人士来复仇的。”
皇帝豁然起身,不知是为华凌辉的哪一句所染,他整个人显得异常困惑震惊!“来人!马上派人到逸晋王府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