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绫雪一早起来就被人像提线木偶一般摆弄许久,来服侍的人都是七皇子亲自指派的,衣裳是此前被相府大夫人苏素瑶弄坏的那套,说是今日要去面见皇后娘娘,所以要让她穿上皇后送的衣裳。
那衣裳是大红牡丹翠绿烟纱碧绮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长裙,优雅华贵。黛色青丝随意盘了个简单的回心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发间。
略施粉黛,出落清丽。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正当描眉时,下人手中的眉笔忽然被人夺走,落在她面上的力道就此轻了几分。
叶绫雪闻到那人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恍然睁开眼睛想要躲开他,却被那人捏住下巴提了回来。
“别动,”男人淡淡地道,“下人手脚太慢,我们没有可以拖延的时间。”
好近!
叶绫雪的脸蛋不知不觉便红了起来,心跳一点一点加快,快到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连忙挡开聿玄的手:“我自己来便好,皇后喜欢清秀淡雅的女子,其实妆扮不需太过较真。”
“是。”聿玄冷淡地回答她。
“不过,我相信七皇子是不着急入宫的,你着急吗?聿玄。”叶绫雪抬眸,漂亮如水的眼睛盯着他看。
聿玄没有回应她,他那张平静得没有半点情绪的脸下究竟藏着什么情绪呢,她真想知道。在见识过聿玄的霸道和任性之后,她更加确信如今淡漠无情的聿玄——是装的!
若他真的什么都忘了,以他的功夫他绝对不会有闲情留在这里,他是有目的有计划又很聪明的人,充其量他只会把她给忘记,那么现在聿玄的计划应该还是入宫没错,所以她才会如此积极地告诉姨娘们自己能够帮助七皇子,顺便借这个机会让叶紫松吃不了兜着走!
叶绫雪笑了笑道:“见皇后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不管你是不是失忆了,若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便是。”
见聿玄没什么反应,梳好妆,她决心不再问了。
可正当她起身,聿玄忽然一把将她按在门边,将这个娇艳欲滴的小女人凑到自己脸庞,他冰冷地道:“所言当真?”
叶绫雪知道聿玄怒起来的时候是怎样的,不过此时她面前的聿玄并非是在愤怒,而是在激动,他一边压制自己想要隐藏的情绪,一边却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急切。看来她猜得没错,聿玄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叶绫雪浅笑道:“是,我愿意。”
聿玄盯着她的脸庞愣了片刻,他把她看得那么认真,她却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许久,聿玄松开手,毕恭毕敬地朝她行了个礼:“恕聿玄失态,聿玄没有需要您帮助的事。”
叶绫雪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便算了。
聿玄阖门离开,刚刚还在催她动作快些,现在却自个走得比飞还快。
叶绫雪摸了摸自己的脸,小脸蛋竟然还是火热滚烫的,这怎么回事,她在聿玄面前什么丑没出过,什么脸没丢过,明明不想回忆前世的事,可一想到聿玄,她竟然又忍不住去回忆前世聿玄的模样,有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跟华凌辉连在一起,他现在就跟前世一模一样,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罢了罢了,她一定是在七皇子府呆久了呆出毛病了。
当天上午,叶绫雪陪着华凌辉一起入宫,听说老夫人要求同行,一时间这个行伍变得更加庄严肃穆,老夫人身为前朝公主陵安夫人,她若入宫必是大事,不可草率。
天气干燥炎热,酷暑炎炎炙烤大地。
然而马车中却是一片阴寒,叶绫雪与华凌辉对坐在并不宽敞的马车里,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华凌辉的脸,两人不发一言,只听得到马车碾压路面发出的“咿呀”声。
华凌辉穿着蓝白相间的青龙雨花缎袍,他仔细地观察叶绫雪,成亲多日,她竟一分一毫也不许他碰,虽然他本身也对一个庶女没有多大兴趣,只是觉得她在皇后面前说不定会有点作用,可被叶紫松这么一闹,后宫竟然再次掀起了关于他的传闻,这与向来不想引人注目的华凌辉的目的大相背离。
可是看仔细了,却发现这女人长得倒也不差,尤其是她那温柔之中带着坚毅的神情。
华凌辉轻摇折扇,微笑道:“紫松是你的兄长,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你难道不该以相府的面子为重么?既想我挽救相府,为何你要让这种不利你我的消息传出去?”
叶绫雪安静道:“七皇子莫要误会。挽救相府并不带代表绫雪在乎相府,只是因为相府对七皇子有用罢了。”
“哦……?”华凌辉沉吟着又有意打量她一番。
“好比七皇子也觉得我长兄有用,所以不想他染了污名,但并不代表七皇子在乎我长兄这个人,”叶绫雪不慌不忙地将视线落在他手中折扇上,“见到皇后娘娘之后绫雪自会将事情解释清楚,但绫雪恳求七皇子将绫雪降为妾室,恕绫雪都不愿服侍七皇子。”
华凌辉也不发怒,似乎从很早之前他就看出这个女人对自己有些芥蒂,然而这芥蒂越深他便越是好奇,为了这个好奇,他甚至没有再碰叶红烟,即使将叶红烟留在了七皇子府他也不过是陪她坐坐聊聊,心神若不是放在正事上,便是放在了这个古怪的女人身上。“你用什么与我谈条件?”
叶绫雪没有怯懦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绫雪曾说过长姐比绫雪更加聪颖,难道她没有告诉您保住长门关的办法吗?绫雪不希望抢夺长姐幸福,既然她如此喜欢七皇子,绫雪应当帮助她的。”
“她有什么办法?”华凌辉转了转眼睛,他对叶红烟太过了解了,那个女人虽然聪明但还不至于能想出长门关的解决方案,不然他多次暗示,她所提出的意见也不过凤毛麟角,若叶绫雪真能说出办法来,那说不定是在撮合他和叶红烟。
叶绫雪道:“长门关如今鼠疫为患,兼之外族不断滋扰,人心大为散乱。因而长门不但要救灾更要抵制外患,据悉与长门关最为临近的是方淮镇,当地居民不但骁勇善战而且善治鼠疫,大可以将长门患有鼠疫的病者送往方淮救治,再借长门失守会威胁到方淮安危为借口,请方淮的名将能士南下守边,此后,只要朝廷给与方淮的医者和士兵以足够的补助,不论救治者抑或是参军者都能享受到福利,他们一定会愿意帮助长门渡过难关的……”
华凌辉听到这里不由露出吃惊的神情,他记得他与聿玄说过一次长门附近有方淮,能人很多却都不愿应招南下,遇上鼠疫大难之后他便将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却被叶绫雪轻松点破。
叶绫雪见华凌辉露出满意的眼神,她心中冷笑,原来她一直以为像天神般高贵无比、足智多谋的七皇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还是那句老话,这对狗男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凑一起太浪费!
……
……
在见皇后娘娘之前,华凌辉说还要先见一个人。
祁云殿,澜霜国皇宫的主殿。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再一次踏入这个地方,她曾血染丧命的地方。
抬足踏入殿门,叶绫雪的心也随之狠狠一寒,她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手拥了她一把,将她带入殿中,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异常沉重,仿佛回到前世那歌舞升平的地方,仿佛仍是自己推开那扇巨大的门扉,跪在这对大门之下亲眼看着殿中的迷乱场面。
祁云殿的布置十分豪华,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
叶绫雪默默地看着殿中的那一对赤羽铜鹤,那铜鹤是澜霜国的标志,至于出自什么典故她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当初自己双手被左右吊在这两只异常高大的铜鹤脖子上,整个人双脚离地……
双眸渐渐充血,看着看着,她忽而绝然一笑。
很快,大殿之外有太监唱报道:“皇上驾到。”
众人忙退到红毯两旁躬身相迎,叶绫雪还站着不动,听到那声唱报,她仿佛如梦初醒。
徐老夫人忙将叶绫雪往自己身旁拉,猜测这孩子第一次入宫怕是被这场面吓着了,却不知道叶绫雪早已对这一切司空见惯,她道:“见到圣上别忘了礼节,别给七皇子丢脸。”
叶绫雪应道:“是。”
她低着头,跟随老夫人和七皇子跪拜如仪。
一身明黄龙袍从众人眼前走过,坐上高高的龙椅,随意甩袖:“起来吧。”
叶绫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始终低着头不去看那座上的皇帝华渊,那个男人实在让她记忆深刻!
“你便是七皇子的正妃?”皇上身形高大,身上郝然有股慑人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至于外貌,华凌辉的轮廓仿佛就是照着他的模样印出来的,只不过皇帝更显成熟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