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建昌县,白狼山。白狼山位于建昌城东10公里,主峰高达1140。2米,它以绚丽多姿的风光和丰富的森林资源,吸引着众多的游人,此山被誉为镶嵌在辽西大地上的一颗绿色明珠,更是继辽阳千山之后的又一省级天然森林资源保护区。西碾盘沟村位于白狼山的深处,位置太偏僻了,可是风景确是优美异常。
香港景观集团的董事长郎成林相中了这里的风景,准备投资3千万,要把西碾盘沟开发成为仅此于千山的旅游风景区。
开发项目得到了县市两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可开发必须先有道,郎成林的儿子郎比利一开道,麻烦就来了——西碾盘沟村口住着的一个老人挡路,他就是县里挂了号的革命功臣牛老三。
牛老三家的大瓦房旁边有一棵大枫树,这棵枫树是一棵枯心死树,解放前,牛老三就在枫树的底下挖了一个窟窿,然后用空心石墙把树窟窿和自家的火灶连了起来,这棵枯心的枫树就成了他家烧火的烟囱,这棵被牛老三当成烟囱的枯心枫树正挡在路的中间。
牛老三照级别和当年在白狼山打游击的王司令是一样的,论理早就该到北戴河疗养去了,可是山坡上那20几座烈士墓需要他照顾,牛老三说啥也不肯离开白狼山。
而郎成林就是当年还乡团的团长,大地主郎剥皮的独生儿子。郎比利就是郎剥皮的孙子。
牛老三的儿子牛白水是本乡的乡长,他先是做自己老爸的工作,叫他砍树让路,话没等讲完,牛老三就把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接着县市两级的领导轮番找牛老三谈心,哪成想牛老三眼睛一瞪,吼道:“少跟我废话,你们谁想砍我家的烟囱,就先把我砍倒了吧!”
郎比利对劝说的效果相当地不满意,他从皮箱里掏出一捆人民币来“啪”的一声,摔到了桌子上,十万元,砍你这棵大烟囱行不行?牛老三冷笑一声,把那捆钱丢牛粪似的扔到了院子里,骂道:“小兔崽子,想拿钱收卖我,问问你爹,好不好使!”
郎比利气得“嗷嗷”叫,打了个长途电话,把80多岁的景观集团董事长郎成林从香港请到了郎山。县市两级领导陪着郎成林来到了西碾盘沟村口,牛老三擎着劈柴火的大板斧,杀气腾腾地站在枯树烟囱的底下。
郎成林大老远地就满面堆笑,亲热地道:“牛三兄弟,你身体还这么硬朗啊!”
牛老三一见当年的还乡团团长,“呸”了一声,叫道:“你不死,我就活着!”
郎成林正想上前和牛老三握手,牛老三把斧子一晃,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郎成林尴尬地把修建旅游开发区的好处叨咕了一遍,最后道:“牛三兄弟,我们之间虽然有恩怨,可是恩怨再大,也大不过白狼山老少爷们的利益吧?”
牛老三鼻子眼儿里一哼哼,回身拍了一把枯树烟囱,说道:“我家的枯树烟囱可是革命功臣,他曾经救过王司令一命,想要动它,好啊,得先说通了我手中的斧子,然后再问问王司令是否答应!”
县市的两级领导对着牛白水一使眼色,牛白水和郎比利假装劝架,牛白水猛地一伸手,把牛老三两条胳膊抱住,郎比利正要夺去牛老三手中的斧子,牛老三的斧子已经撒手了“咕咚”一声,正砸在郎比利的皮鞋上,痛得他一声惨叫,抱着脚丫子在原地直转圈。后面的伐木队正要冲上来砍倒枯树烟囱——只听有人一声大喊:“住手!”
来的正是在北戴河疗养的王司令。原来牛老三感觉自己人单势孤,前天跑到山下打了个电话,他终于把救兵搬回来了。
身高体壮,气得满脸通红的王司令把伐木队员吓得躲到了一边,县市的两级领导急忙跑过来和王司令握手。郎成林望着几十年前的老对手,擦了把冷汗说道:“王老疙瘩,不,王司令,你好啊!”
王司令伸出手来和郎成林简单地握了一下,然后用手指着那棵枯树烟囱,说道:“这棵枫树烟囱当年真的救了我一命,它是革命功臣,谁也不许砍它!”
想在烟囱旁边绕路,就要开山破石,附近都是人家,又不能动用炸药,全部用钎子凿,没有几个月恐怕也完不成任务啊!都说王司令识大局,顾大体,今天看来也是一个十足的老顽固!
牛老三洋洋得意地捡起斧子。还没等大骂叛变的儿子,就听郎成林叫道:“王,王司令,这枯树烟囱救您一命,说的可是那次我领人埋伏在村子里堵您那回?”
王司令点头。郎成林一脸的惊愕,转头对牛老三问道:“牛三兄弟,你当年就是用枯树烟囱给王司令发出的危险信号吗?”
牛老三一撇嘴,说道:“没差!”
当年郎剥皮被王司令领着游击队给镇压了,郎成林逃到狼山镇,招募地痞无赖组织成还乡团。这天他接到情报,说王老疙瘩要领人来西碾盘沟开会,他带着人半夜就摸到了村子里。
当时郎成林掐着匣子枪,围着个棉被就座在牛老三家的炕头上。可是他从早上一直等到下晚儿掌灯,王司令也没有出现。当他领着还乡团出村回镇的时候,却被等在枫树林子里的王司令打了伏击。那一仗打的真是窝囊,郎成林回想起来,至今还在闹心呢。
时至今日,旧事重提,困扰他几十年的泄密迷团仍叫他百思不解。看着郎成林疑惑的样子,牛老三得意地说道:“我牛老三跟着王司令革了半辈子的命,也不是榆木疙瘩——不通情理,如果你不怕输,不妨我们今天用这枯树烟囱再打个睹……!”
白狼山的人爱打赌那可是出了名的。郎成林一提打赌,也来了劲儿,说道:“咋赌?赌啥?”牛老三想把当年他用枯树烟囱给王司令报警的经过再重演一遍,就叫郎成林不错眼睛地瞧着,要是郎成林能猜到答案,砍树修路他没二话。
郎成林听完,眼珠一转,说道:“要是我猜不到呢?”
牛老三指着西山坡上那二十几座烈士的坟墓,讲出了自己的条件——要是郎成林输了,就要他在那些烈士的坟前扣三个响头,然后把烈士的坟茔集体迁到一个向阳的好地方去迁坟原来是县里的事,由于郎山县的财政没有多余的预算,原本打算把这些烈士墓易地简葬也就是了。没想到这些年负责看管烈士墓的牛老三就是不答应,原来他咬着牙不叫砍树,为的就是迁葬烈士墓这件事啊。
郎比利一听要叫耄耋之年的父亲跪地磕头,高声抗议,没想到郎成林一摆手,叫道:“好,不就是叩三个响头,然后集体迁坟吗,这个赌,我和你打了!”
第二天一大早,郎成林又盘腿上了牛老三家的炕头,王司令为了公平,把当年牛老三给自己用烟囱报警的答案写到了纸上,交给了公证人刘市长。
农村的火炕一般都是在睡觉前烧得滚热,到天亮温度就凉下来了。郎成林座在冷炕头上冻得的直缩脖子,牛老三一翻眼睛,说道:“炕凉,我给你烧火!”
他转身出屋,到草棚子里抱出了一捆半青半黄的干草,一把把地塞到了火灶里。刘市长和王司令领着一大群人,围在树下,仰头看着枯树顶上冒出袅袅炊烟。一个个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猜测着答案。
郎成林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牛老三烧的火和平时有啥不同。他转头又望着窗外的烟囱,一拍脑袋说道:“我明白了,那天我等着王司令的时候,你把火烧得猛,烟也大,王司令一见烟囱冒烟不正常,所以才没有来?”
牛老三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你使劲想吧,想破了脑袋你也猜不到!”
郎比利推门走了进来,他是英国皇家学院的高才生,学过植物学,他在灶火中抽出了一株柴草,用嘴咬了一口,又急忙把口水吐掉,这是剧毒的狼毒草,就是古代传说中的断肠草。这东西烧出的烟味辛辣刺鼻,不用想,当年的王司令一定是闻到了焚烧狼毒草的怪味,所以才没有进村,最后成功躲过了危险。
牛老三用烧火棍把狼毒草往火灶里挑了挑,嘲笑道:“当年整座白狼山都是你们郎家的,除了狼毒草叫老百姓们割到家里烧火外,你们郎家别的也不叫我们动啊……实在想不出,就认输吧……王司令那里有答案!”
郎成林听到这里,吧嗒着嘴,不说话了,当年确实是那样,白狼山上的东西,除了牛不吃羊不啃的狼毒草,剩下的东西真的不许村民们动。所以说,当年和现在烧的柴火也一定是狼毒草,看来狼毒草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郎成林揉着发痛的脑袋下了地,接着围着枯树烟囱直转圈,直到日头偏西,也没有想对答案。
郎氏父子没有办法,只好承认失败。第二天一大早,郎成林穿着黑色的西装,跪倒在牛老三摆好的香案前,他对着那20多座烈士的坟茔“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
牛老三泪水满脸,颤抖着声音高喊道:“先走的老少爷们,你们看到了吗,郎成林回来了,他给你们叩头认错来了,你们的再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吼完,他一挥手,牛白水点燃了拿着的那挂炮仗,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20多座烈士的坟被启开,烈士的遗骨被迁葬到了新的墓园。
牛老三的哭声惊天动地,下山后,他自己抡起了雪亮的板斧,把那棵做烟囱的老枯树砍倒了。第三天一大早,牛白水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他端开窗户,跳到土炕上一看,牛老三满脸的笑容,身体早已经僵硬了。
牛老三也被安葬到新的烈士陵园,郎成林和王司令默默地站在了牛老三的墓碑前。王司令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牛老三用灶烟报警的答案,其实谜底真的很简单,在几十年前,缺柴少米的郎山村民一天能吃上两顿稀饭就不错了,谁家也不会一大早地就烧火。
郎成林的眼泪“唰唰”地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牛老三的坟前,声音哽咽地道:“这些年,这个简单的答案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王司令纳闷地问道:“想明白了,你为啥还要装糊涂?”
郎成林声哽咽着说道:“我真的想到烈士的墓前多磕几个头,然后亲口向这些被我杀害的老少爷们儿认个罪,可是我怕管烈士墓的牛三兄弟不容我那么做,没办法,我只好假装糊涂,我只好假装糊涂!……”
王司令默默地点头,郎成林哆嗦着,一个头叩深深地叩在了牛老三的墓碑前,人久久地不起来,弓身驼背弯成了一个问号,等王司令去扶他的时候,发觉满脸眼泪的郎成林也咽气了。
这个当年的还乡团团长,被山里人称为狼毒草的大富豪,死前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也彻底解脱了。半年后,王司令因肺功能衰竭,医治无效而去世,最后被埋到了烈士陵园,他们三个人的坟被埋在了一起,远远地看去,就像是刚点了三个点的省略号,是啊,他们毕竟是活再现代,该忘记的就忘记吧。狼毒草是毒物不假,但用正当了它也是中药!
白狼山旅游开发区在一年后,正式成立。这里的老百姓也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