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美第N次拨了莲华的手机,一概是关机。她困扰地皱着眉。烘烤房里的嘉夜回头问:“怎么了?有急事?”
“不,没什么。”然美抱歉地对嘉夜说,“嘉夜,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嘉夜笑道,“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去处才到我这里来的吧,说明你很看重我这个朋友啊!我很高兴呢。”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帘布外面,“他没事吧?”
然美也望过去,流光一个人坐在窗边,双手握着咖啡,目光呆滞。
“喂喂!!嘉夜!”花痴小姐紧张地溜进来,“你那个怪朋友一直瞪着人家看啊!”一开始觉得他长得好看,她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想到那个美少年似乎……脖子上头那个部件,有点问题。
“啊,对不起!”然美连忙解释,“他只是……”
嘉夜不屑地耸耸肩:“他不过是在盯那个黑森林而已,谁叫你自己要站在那个位置?”
“那一直都是我的位置耶!而且我不是站,我是坐,是坐,好吧?!”
然美走出去,向柜台处的小二点了下头,坐到流光对面。她惯性地想说“回家吧”,却蓦然发现不能说。回家,对流光,是个禁忌。
“不管怎样,见到沈阿姨的话,把你想说的话,全都告诉她吧。”
听话地点了下头,流光呼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面上浅浅的阴影:“然美,我一直都在做错事。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强求的。”他抬起头,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一个人也是可以过得很好的,是不是?”
“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啊,”然美握住他的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支持你。”
流光垂下眼,端详覆盖在他手背的少女的手,不由咧嘴笑:“真像姐姐。”
“嗯,所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然美保证,却没有留意到流光眼底慢慢暗下去的光,“待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去找打工的地方!”
“不用,我自己能行。”流光轻松地笑了笑,清秀俊丽的面孔,看上去比以前成熟了。
“我知道你能行,不过,反正我有空啊!”她言不由衷地说,其实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真的没问题!保证不会跑掉!”流光举起手来,信誓旦旦,“而且我没有看上去那么没用啦!”即使没有妈妈,也不要紧。因为身边还有她,使他突然想要赌一把,试着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开始自己的生活。
然美信任地点头,这时手机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抬头征询流光:
“……是沈阿姨。”
流光沉了口气,接过手机,一直盯了屏幕很久,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他的声音无比的轻。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么叫她了。
然美安静地坐在一旁。流光只是嗯嗯地答应着一些什么,神情依旧是难以掩饰的伤感,通话持续了一小会儿,他默默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她:“我要回去一趟。”
“嗯,我陪你。”她正要站起来。
“然美,”流光笑,按住她的手,“我知道回去的路。”他抬头瞅着她,神情很调皮也很落寞,“你不要对我这么好,然美。”拜托了,别对我这么好啊……
“流光……”
“那我走了!”流光抽身站起来,走到店门前对她回眸微笑。
那是个让她能放心的笑容。
沈涵独自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流水大概是闹得疲倦了,正在楼上睡着。她也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管家赶来开门的声音。
她睁开眼。管家正从门口接过一把伞,然后,流光犹豫着站了进来。
沈涵怔怔地起身,显得很被动。
流光局促地站在大门口,头发微湿,清潭一样的眼睛远远望向这头的沈涵。尽管身材纤细,还带着一分迷茫的孩子气,流光,却已长成不折不扣的高挑英俊少年了。沈涵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快七年了。
“……要不要换件衣服?”她尴尬地出声。
流光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校服:“不用,我习惯穿这个。”
“……苏玫!热茶……”沈涵急忙招呼管家。
“不用了,”流光抢先一步说,“我一会儿就走。”
“走?你要去哪儿?不是这才回来吗?”
“我已经想好了,打算搬出去住,”流光无所谓地笑笑,“我已经十六岁了,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是这样……那,可以搬到寄宿学校……”
流光温和地打断她:“你不要操心了,好吗?”
“可是,你才十六岁……”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觉得即便是错了也无所谓,反正还来得及,因为我才十六岁,还可以重来,要重来多少次都可以!总觉得……只要是自己的决定,即使错得再离谱也没关系。”按自己的意愿前进,就算最后的方向错了,过程也会很爽快!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无比强烈。
流光心意已决的态度让沈涵自知无法挽回:“流光,你真的……打算离开这个家?”
“嗯。”流光应道,又困扰地皱起眉头,“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报答妈妈,但是,”他望着窗外无尽的天空,“一直在这个家里待着,也什么都做不了。”
沈涵略略颔首,不知是出于默许还是由于无力,一味向下的视线让她没能看见流光最后的举动,只是听到“那我走了”和轻微的关门声。
人和医院。
彪悍的护士小姐惊讶地望着站在医院大门口朝她挥手的流光,眼睛左右前后兜了一圈,终于确定那个瘟神一样的小子是在向她打招呼。
“你小子要干什么?又想来装病啊?真没见过你这么败家的!”在天台上,彪悍护士数落道。
流光两只胳膊撑在护栏上,极目远眺,纤细的身子放松下来显得懒洋洋的,好像风筝,一起风就能飘起来。穿着黑色校服的颀长身影,从背后看上去是十足的翩翩美少年,能让众多花痴姐姐们有种强烈的“想犯罪”的冲动。不过,前提是他不说话的话。
护士小姐蹙着眉,遗憾地想,要不是这小子的作风太乱来,其实还真是道很好的视觉体验。
流光乐呵呵地回头:“彪悍姐,我想到一首歌可以来形容你耶!”
“我不听。”
流光欠扁地唱起:“一见到你啊,就让我快乐……”
“你找死吗?!”彪悍护士上前给了他一粒爆炒栗子,“把老娘当喜剧演员啦!”
“不是喜剧演员,是杂技演员!你像上次在我病房里那样给我来个三级跳吧!”
“我想给你来个五马分尸。”
流光看着她,突然拉长一张俊脸,毫无预兆地爆发:“彪悍姐……我失恋了!”
“你耍我的吧?”彪悍姐斜着眼。
“哎呀,我都要因此神智不清了!”流光只顾在一旁哇哇大叫。
“你这说话没逻辑的白痴,我才要被你搞得神智不清了呢!!”
“我真的喜欢她!不是那种喜欢,是……”
“?”
“是……想要和她打啵啵……的那种……”
“啊!你这小流氓!”她一巴掌拍过去,流光原来就红着的脸更是锦上添花。
“哎呀,你不明白的。”他捂着通红的脸,黯然地侧过身去,“反正,是想离她很近的……那种喜欢。”
彪悍姐抬眼,流光别过头去的侧脸沮丧又茫然,沉默中的英俊让人心动。她叹了口气:“你跟她说过了吗?”
他摇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是把我当弟弟。”
“不满足吗?”
“彪悍姐,你一定没喜欢过谁吧?”他无精打采地瞥她一眼。
彪悍姐一把揪住流光的衣领:“听着,沈流光!老娘我在这家医院实习的时候,曾经喜欢上一个病患。”
流光万分惊讶地瞪大眼,表示难以置信。
她忍不住又给了他一爆栗:“不过,跟你一样,他那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只是把我看成妹妹而已。没错,我是单相思他了!一直到现在都这样。昨天我们才见了面,还有他的妻子,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饭,还看了电影。他过得很幸福,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也很幸福,因为我可以安心地做他的朋友,陪在他身边。”她义正词严,目光炯炯,“沈流光,我跟你说,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方式,他能给你多少,你就接受多少,并不一定非要能打啵啵才叫喜欢。我就从来没跟他打过啵啵!懂吗?”
流光瞪着她,似懂非懂:“……那,我该怎么办?”
彪悍姐想了想,视线扫过这空旷的屋顶:“实习的时候,那个人曾跟我说,他经常一个人来这个天台。”
“他想不开?”流光问完就向后闪了一步。
护士小姐白他一眼:“因为这里风很大,而且常年都吹南风。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跑来这里,把心里的不开心大声喊出来,好让它们都被吹到南方去。”她顿了顿,微微抬头,“我现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