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嫩的手伸到他面前,捧着一个精美的便当盒。
莲华正啃了一大口面包,蓦地看见这么让人食欲大振的东西,喜出望外地接过来:“哦,那真是谢谢了!”打开一看,果然是香喷喷得让人垂涎欲滴!
“学……学长,请和我交往!”女孩又猛低着头,递上和便当一样可爱的粉红情书。
原来是有交换条件的啊,莲华失望地放下便当,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女孩还真是蛮可爱的,只是头太低了害他必须要凑近点才……
他弯着脖子靠近,女孩一路将头埋得更低。
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凑得更近。
“喂,你头低这么下去我怎么看得见你的脸?”
有点没辙的慵懒嗓音近在耳边,女孩像触了电似的猛抬起眼来,正好撞见莲华靠得过近的俊脸,女孩的脸立刻烧得通红。
这样的女孩也会主动写情书啊,不晓得是被谁怂恿了。不过,看样子倒是跟小志蛮般配的。
“好,我会帮你介绍个非常棒的男朋友的。”他信誓旦旦地点头。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可是……情书是写给学长你的……”
“我还没那么厉害,可以同时交两个女朋友。”莲华抱歉地笑笑,“不过便当我收下了。”
女孩彷徨了很久,小心问道:“学长……没有看布告栏吗?”
“看什么?”
“然美学姐她……背叛你了啊……”
中午时分,最后三个男生也结伴走出教室,终于只留下然美一人在教室里默默地收拾桌上的课本,她收捡得很慢,希望能够错过食堂最高峰的时候。
“陆然美!”三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出现在教室门外。
她转过背去,三个女生已经箭步走过来,把两大包纸袋里的东西通通倒在她课桌上,一大堆剪报、照片、资料、信笺扑簌簌地掉落,在她桌上堆积成小山。
“看看这些东西吧,不要说我们没告诉你沈流光是个什么样的浑球儿!”为首的女生把空袋子扔在一边,挥袖而去。
几张剪报从边缘滑落到地上,她发了下怔,疲惫地蹲下来捡起它们,然后就像是有意要跟她作对似的,那些东西纷纷从桌上散落下来,她埋着头,不停地捡,不停地捡,却麻木又倔犟地不去看那上面的文字和图片。
有个影子笼罩在头顶,高大的身影蹲下来,帮她拾起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抬起头来,凝视着莲华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好抱歉。
莲华利索地拾起那些东西,放进地上的纸袋里,递到她面前。
“你想看吗?”他问,“如果不想看,我就把它们烧掉。”
她点头。
天台上,风很大。
然美站在后面,望着莲华蹲在地上的背影。他用打火机点燃那堆纸片,望着它们在火焰里弯曲、烧焦、一点点化为灰烬,然后他站起来,从制服衣兜里掏出那几张被猎撕下来的照片,扫了一眼,扬手抛进火堆里。
风将火光抛洒到他俊美的脸上,零星的火星在他身边飞舞,茶色的头发顺着额头和耳鬓翩翩扬起。
“你不用介意,其实大部分人讨厌沈流光是出于一种集团心理。”呼呼的风声中,莲华轻松自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我虽然也讨厌他,但只是讨厌着好玩的,”他回头望着她,顽劣的笑容带着一点点宠溺,“他有点像以前的我,所以没办法真的讨厌起来。不过你还真是笨,为什么会让人拍到这样的照片,连我看了都觉得难受……”凝视着地上的碎屑被风刮得四散开来,他的声音如同溃散的雾气,沁人却落寞。
莲华……
然美愧疚地走到莲华身边,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他身上的热度像电流般从她手心漫上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心,有些忐忑。
莲华的睫毛微微颤动,身体里潜伏着一丝躁动,他有点狡猾地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纤细的手,被完完全全、反客为主地揉进他宽大骨感的手里,带着浓浓的依恋和占有的冲动。他需要这个女孩时刻在他身边,需要她带来的那种安详的陪伴,好需要,好需要……但是她无法如他的愿,所以他只好每天固定地往学校里跑。
想要一个人完全属于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本来就是错误?
“喂,你会不会做便当?”莲华低头看着她,突然很认真地问。
转换太快了,然美的思维一下卡住:“便当?”
“我忘了在女友义务里加上这条了,明天记得做便当给我!我会在这个天台等你。”莲华发完号司令,潇洒地往楼下走。
“……等等,”然美追上去,“为什么突然要吃便当?学校的饭菜不是挺好的吗?”
莲华叹了口气,蓦地转身,这个突袭式的动作让然美本能地往后撤退,这一退就退到了楼梯扶栏处,背水却不能一战的地方。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很普通的举动会有如此夸张的效果,就像秦琴说的,“简直是大灰狼和小绵羊在谈恋爱”,这个比喻曾让他心头不止一次郁闷。不过眼下的状况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将计就计地贴过来:“每天给我做便当,或每天吻我一下,二者择其一。”他相当恶魔地、不讲理地笑道。
火焰般的气息包裹住然美。
“给你三秒钟,你不选,我就要选了……”
近了,更近了,莲华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机车味和麝香的男性气息……
“我……选一好了!”然美傻笑着用手抵住他靠近的身子,庆幸自己还算没丧失理智。
“一啊,那就是吻我了。”狡黠地一笑,莲华直接闭上眼睛,泰山压顶地低下头来。
然美在心中大呼上当:才不是狼!根本是不折不扣的狐狸啊!
——对不起,妈妈,我是不是很任性?
傍晚,然美推门回家。
“我回来了。”
果然,大厅里亮堂堂却空荡荡的,以至她不起眼的声音也起了点小小的回音。
父亲总是要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母亲也多半那个时候才回家。猎昨天又是彻夜未归,即使他回家,除了早饭时间,她和他几乎都打不到照面,而他每次总是匆匆吃完就骑上机车扬长而去,能证明他的确回来过的,也只有半夜他房间的关门声。
“小姐吃过饭了吗?”兰姨从厨房出来,不冷不热地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然美将背包取下来,准备上楼。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站在楼梯口回头,父亲一脸倦怠地走进来。
“父亲……”她下了楼,怀里揣着要说的话,有些忐忑。
陆乔脱掉西服,靠到沙发上轻揉着太阳穴:“然美啊,”他看向眼前的少女,笑容很疲惫,又四下望了望,“猎还没回来吗?”
“他可能还会晚点。”然美在父亲对面坐下,吞吞吐吐不晓得怎么开口。
父亲吩咐兰姨热些吃的,今天开会一直讨论到七点,他还没来得及吃饭。
“你也吃点吧,总觉得你太瘦了。”陆乔抬头对女儿笑笑,隐约察觉然美似乎有话要讲,“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父亲这个周末有时间吗?”
“这周末吗?”陆乔大概想了想,“应该有,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星期五……是妈妈的忌日,”然美的语调小心翼翼,充满了期待,突然觉得不妥,急忙说明道,“我是说我的妈妈。”
陆乔的神色凝住。
“周六,或者周日,父亲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妈妈。”她说得急切而卑微,害怕被拒绝。
陆乔回过神来,伸出大手揉了揉然美的头发:“那是当然的了。”
望着属于父亲的独特的宽慰的笑脸,然美感激地点头:“谢谢!”
一连两天了,同学们还是有意在冷落她,每到下课,她周围的座位上肯定是空荡荡的一片。莲华虽然来得很晚,但下课都会定时打电话过来,为了应付他的捉摸不定和突然转换的话题,然美不得不全神贯注,也就没多少时间分心去想其他。渐渐地她开始不那么灰心丧气了,每天努力做好分内的事,努力保持微笑,就算她能做的本来就很少,却要努力做得比以前好。
今天上午来到教室,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直到课上有人替明娜请假,她才知道明娜犯了胃病上医务室了。
胃病?会不会很严重?
眼角映着空空的座位,然美一面心不在焉地做笔记,一面担忧地蹙眉,一节课老在走神。想要去看看明娜,但真的去了彼此会很尴尬吧?
然美在医务室门外徘徊了很久,直到校医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怎么了?被你那火暴弟弟欺负了?”他还记得眼前这个女孩,那时被心急如焚的陆然猎抱在怀里杀到他的办公室来。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那小子的姐姐,无论从样貌还是脾气看,他们压根就不像同根生。
“请问,陶明娜她怎么样?”然美往医务室里瞥了一眼,问得煞是小心。
“哦,给她打了针,现在还睡着呢,要不要进来?”校医推开门。
如果是睡着的,应该没关系吧。然美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明娜穿着单薄的衬衫,蜷缩在被褥里,吐脏的衣服被换下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虽然睡着了,眉头依旧没松开,想必刚才一定很痛吧。
然美坐在明娜的床头,默默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这个总是风风火火,总是和男生们称兄道弟,总是为自己出头的,她从小到大最好最好的朋友。
现在这样的状况,明娜一定也和她一样苦恼吧。
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要好的。她在心里轻声念道。这是一个愿望,也是一道咒语。
然美从医务室回来,却在过道里被人拦下,准确地说,是被一只拖把拦下。
男生将拖把抵在她脚前,很例行公事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在做清洁,请绕道过吧。”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对方鄙夷的眼神下硬生生打住。
“扑通”,一只脚踢翻墙边靠着的垃圾筒,里面的垃圾散落一地。
男生刚要破口大骂,抬起头来,却看见陆然猎脸色阴沉地倚在墙角。
“抱歉,我没看见。”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猎傲慢地扔下一句,“既然都脏了,重做一遍好了。”反正他的脾气向来不好,人缘也向来不好,也不在意多不好这么一次。
他一把拉住然美的手,践踏着“清道夫”的尊严,径直从过道走过去。
猎的动作还是很粗暴,一点也不温柔,走得很快,头也不回,留给然美的只有高大宽阔的背影,还有她熟悉的褐色鬈发,它们有些长了,弯卷到他制服的领口处。
在楼梯口,猎冷冰冰地松开了手,漠然地下了楼。
然美站在楼梯口,望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英俊桀骜的面孔在拐角的地方转瞬即逝,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已经倔犟地消失在视野外。
直到上午第四节课,明娜才从床上迷迷糊糊醒来:“啊,现在好多了!”睡了这么久的觉,更重要的是,逃了这么久的课,心情自然是大大地舒畅啦!
伸懒腰的时候,蓦地看见坐在她跟前,一脸糗相的蒋泰山。
“哇!!你干什么?!吓我一大跳!!”明娜赶紧下意识地做出自卫的动作。
“喏,”蒋泰山把制服递给她,“快点穿上,免得着凉!”
“我不要,我不要,上面被我吐得乱七八糟,还没拿去洗呢!”明娜连忙推拒,一副避之如蛇蝎的样子。
蒋泰山不耐烦地把校服强行披在她身上。
明娜大呼小叫地挣扎起来:“哇,你这可恶的浑蛋,臭……哎?”她突然停下来,没有难闻的味道,本来被吐得一团糟的地方现在干干净净,只是有一点点湿。她诧异地抬起头来,“你帮我洗干净了?”像蒋泰山这样的粗人,她有点不敢相信。
蒋泰山吞吞吐吐地哦了一声,拍拍她的背:“快点下来上课吧。”
他走出医务室,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学校的正操场,他的目光扫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在红色的树胶跑道上,在那么多人当中,她看起来是那样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