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古潭村靠近溪水的地方,远离村子有半里地的地方,生长着一株并不十分高大的栎树,孤零零的耸立在哪里,在它的枝桠上,随便搭建着两间简陋的屋子,十五岁的窦宵跟他年近七十的奶奶就住在这里。
这个简陋的家还是几年前好心村民帮忙建起来的。
当年,奶奶还在杜家做工时,祖孙二人还能在杜家大院里居住。虽然栖身之地只是一处柴草房,但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好歹也是个安全的栖身之地。当窦宵渐渐长大,他的性子也越来越顽劣,在杜家到处惹是生非。而且奶奶的年纪也大了,一些粗重的活计已根本做不下来了。惹得杜桓对他们嫌弃不已,顺便找了个借口,就把他们从杜家撵了出去。就在无依无靠的祖孙二人束手无措的时候,一些热心的村民一起帮忙搭建了这处住所。
今晚的月光很是皎洁明亮,毫不吝啬的把它的光芒挥洒在任何可以照射到的地方。你看,它正穿过窦宵家一间屋子的窗棂,赫然照在窦宵躺着的那张凌乱的床上,窦宵整个身影恰巧沐浴在月光之中。他斜趴在床上,微微蜷缩着身子,一条破旧的毯子只能搭住他半个身子,他裸露着的一条胳膊垂在床沿下。床对面的窗子底下,紧挨墙支着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两把破旧的凳子在桌边随意地放着。在桌子上,只看到倒扣着一个有两个豁口的大碗,和一把搁在了桌子正中的大茶壶。而在房间深处最昏暗角落里,摆放着一座破旧的座柜,也是这间屋子里最后的一件摆设了。
床上的窦宵却是睡得舒服极了,在他的脸上,居然还挂些许的笑容。或许在他的梦里,会是另一种景象吧,哪里已经没有了生活的艰辛和不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窦宵慢慢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撕裂般的疼痛,口干舌燥,浑身软绵绵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过了片刻,他才翻过身,仰面躺着静静休息了会,这才强打精神,慢慢起身坐起来。昏暗的房间,低矮的屋顶,让窦宵感觉有些压抑,他的呼吸也似乎有些许的不畅,他不由重重地喘了口粗气,然后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挪下来。
虽然窦宵只有十五岁,但身体发育得很快,此时站起身来,他的身材已经和成人相差无几了,只因为营养不够,身材略显单薄了许多。他踉踉跄跄来到桌子旁,一屁股坐在的凳子上,压得凳子吱吱乱响。他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把壶嘴塞进嘴里,半壶凉水顷刻之间被他灌进了肚中。一股清凉水嗝涌上来,顿时他感觉舒服畅快极了。
借着皎洁的月色,你会看到,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下,清瘦脸上耸着高高的鼻梁,一双不大但很有神的眼睛藏在浓密的眼眉之下。他抬头看着窗外,努力地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暗暗骂着:“这个死猴子居然敢这样灌我,下一次我绝饶不了他!”
昨晚的酒是窦敷平生以来第二次饮酒了。自从三年前赤狐的事发生之后,奶奶就再也不许他去饮酒,哪怕只是碰一下酒杯、酒壶也是不行的。窦宵虽是淘气顽皮,对自己的奶奶倒是甚是孝顺听话。尤其当年那天,奶奶唠叨到最后,竟然老泪直流,一直念叨着自己就这一个孙子了,千辛万苦抚养大,万一有个好歹,不仅对不住他早早死去的父母,就是自己,也是不能活了。奶奶用满是老茧的手擦拭着挂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的眼泪的时候,小窦宵后悔不迭,他难过地抱住奶奶,跟着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安慰着奶奶,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奶奶的话,再也不能让奶奶为自己着急生气了。
几天前,当猴子杜青兴奋地把自己要去县里胜轩武堂习武的事情告诉他后,他一把搂住杜青,高兴的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胜轩武堂,那可是泞青县三个武堂中的最优秀的武堂了。一年之中全县仅仅有百十来人能够进入胜轩武堂,哪怕是杜家老员外杜桓如此的势力,他那和窦宵他们年纪相仿的小儿子杜伶,至今还在梅花镇的辛悟塾。
我一定要好好为猴子庆贺下!窦宵当时就打定了主意,和杜青告别回到家后,他一整夜都在琢磨着此事。
第二天一早,他迟疑着对奶奶讲了自己打算在镇上为杜青庆祝的想法。奶奶听完也很高兴,赞许地笑道:“杜青那孩子从小就机灵的很,现在能有如此的出息,奶奶我也替他高兴。你们俩打小就好的很,况且他们家也没有少了帮衬咱们,他有了出息,咱们脸上也光彩,是应该好好庆贺庆贺。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也能有个计较,奶奶这次就不拦着你,准许你去。只是奶奶也有一个条件:你们到底还是孩子,万万不可在外面贪杯惹事,现在的天也黑的越来越早了,夜晚野兽甚多,你们几个一定要早去早回,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莫要奶奶担心你们。”
窦宵没想到奶奶居然如此痛快就答应下来,他兴奋地搂住奶奶答应着:“奶奶,你就放心吧,你孙子现在不小了,您老人家说的我都懂的,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我们一定会早早的回来,绝不会让你替我们担惊受怕的。”
“只是······”奶奶疼爱的看着窦宵,又回头瞅了瞅晾晒在外面为人浆洗的衣服,叹了口气:“再过些时日就要过冬了,这些日子的活计也不是很多,奶奶本想着挣下的钱还要省着过冬用呢,家里实在是没有多少多余的钱给你了,奶奶这里只有前几日攒下的三百文,你先拿去用吧。”
说完,奶奶的眼眶微微发红,她感觉这么多年来实在是委屈了孩子。就在几年前,杜青几个孩子要去辛悟塾的时候,窦宵眼巴巴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奶奶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无奈想到辛悟塾一年二两银子的学资,她还是狠心把窦宵留在了村子里。习武倒是其次,她看着满村子里,只有窦宵孤单单一个孩子在村子里闲晃,老人家不知掉了多少次的眼泪。
“没关系的,奶奶,你不用操心钱的问题的。我已经想好了,那张狐狸皮我不要了。留着它在家里也没什么用,还是卖了去的好。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到时再剩下些银子,咱们这个冬天还能过的舒服些呢。”
窦宵沉着的声音把奶奶的思绪拽了回来。奶奶听窦宵说到了那张到现在还让她心有余悸的赤狐皮,心中也是一沉。她盯了窦宵片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在家里放着它,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心里别扭的很。你拿出去卖了吧,我心里也能踏实些呢。”
原来,前一天夜里,窦宵也是思量斟酌到了半夜,杜青这么大的喜事,绝不可草草了事。他一定要在梅花镇摆席设宴,庞淳和杜皙也是非去不可的,在他们古潭村,谁不知道他们四人打小就形影不离,关系最是亲密无间了。镇上的黄癸和成晖也有些日子不见了,这次也要把他们喊过来。杜青辛悟塾的同窗中也一定有不错的好友,到时候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窦宵兴奋地算计着,那双小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转眼思量到自己家里的境况,他的眼睛又不由得黯然失色。现在只靠奶奶浆洗、缝补的那些衣服,勉强度日而已,自己砍得那些柴草更是微不足道了。如果到镇上醉美楼结结实实摆一桌的话,没有七八两的银子怎么能成。窦宵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半夜,最后把牙一咬,望着墙角的座柜:看来赤狐皮是留不住了。也罢!这也终不过是身外之物,舍了去吧。
窦宵和奶奶又说了会儿闲话,才道别了奶奶,回到自己的屋子。他从座柜的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包袱,紧紧系在腰里。出屋门顺着树藤滑下来,他大踏步朝着杜家大院走去。窦宵非常清楚,村子里谁最稀罕他的赤狐皮了,而且,也只有杜家二公子杜伶,才能给出最理想、最让他满意的价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