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离他而去？”菱角大惊失色，阴气倏然强盛，摄得知安头昏脑涨，面皮惨白，“难道你任由那个妖怪追随他？万一妖怪心怀不轨害了他怎么办？”
知安扶着桌子，喘息道，“菱角姑姑，你暂且冷静，容我想想。”
菱角压下怒气，心思活泛起来。
她附到知安贴身佩戴的荷包上，是为了常伴狄牛身旁又不亏损他的阳气，而今丫丫竟是个小妖，若她决意与狄牛分别，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不可以，不可以！
实在不行，她就争上一争，抢占驱壳，一魂一妖，不定孰优孰劣！
“我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知安大呼道。
“什么法子？”
“菱角姑姑，快，吸食我的阳气。”
“当真？”
知安点头如捣蒜，“当真，当真。”侧耳听到院中已响起了踏马声，“菱角姑姑，犹豫不得了。”
“好”，当下菱角猛然飞近，趁知安愣怔三魂七魄涣散之际，毫不犹豫地钻入她的身体。
狄少阳爬上楼来唤知安时，便看到她趴在地上，气若游丝。
狄氏的房间与知安的一个东头一个西头，各不相闻。这厢等丫鬟收拾停当后，狄氏由人虚扶刚走出房间，就看到狄少阳火急火燎地从知安的屋子冲出来，扣着栏杆朝大堂高呼，“快去请郎中！”
楼下的使役应声朝外跑去。
“又怎么了？”
狄少阳隔着长长的游廊喊道，“母亲，小妹沉疴厚积，突然发病，您快来看看。”
狄氏张口便要拒绝，心思一转，又迎面走过去，来到知安房门处，见她歪躺在床头，面色比在马车上时还差，眼皮缓缓掀开，虚弱地说道，“女儿不孝，劳母亲挂念了。”
狄氏动了动嘴皮，什么话也没说。
狄少阳倒了一杯热茶，递与她，“浑说，发病也不是你情愿的。”
知安惨淡地笑了笑，“大哥，看情形我怕是不能上路了，小妹惭愧，处处牵累大哥。”
“赶路不在这一两日，你且安心住着，我已命人去找郎中了，等你痊愈我们再走。”
“大哥······”
一直站在门槛外狄氏说道，“你的时假只剩半月，星夜赶路还来不及，再推迟几日，圣上怪罪该如何是好？”
“母亲！”狄少阳起身，背对知安，一双虎目痛心地望着狄氏，“小妹的安危比什么都重！”
狄氏没来由地生出恐慌，眼神避开狄少阳，默然不语。
“大哥，”知安在其身后唤道，“若因小妹耽搁了大哥的差事，小妹死不足惜！”
“你······”
“大哥身负朝廷重任，怎敢怠慢？况且大哥不是郎中，在此逗留也无济于事。”
“若将你孤身一人留在这，我如何安心？”
“大哥，我有个法子。”
“吘？”
“只是还需问过米公子。”
“米公子？”
“米公子为人热忱，可以依托。大哥政事在身，母亲金尊贵体，都不宜长留于此，若大哥说服米公子，小妹得他照应，大哥也能放心了。”
“这······米公子虽与我们有恩，但萍水相逢，不甚了解······”
“大哥，昨日我晕倒田间，他不识不明，尚能悉心守护，如今大哥与他拜名相交，他更不会置之不理了，更遑论谋害一说。”
狄少阳被她劝得有些松动，“此事还需问过米公子。”
狄氏立即扭头对身旁的丫鬟道，“快去请米公子。”
丫鬟蹬蹬蹬跑下楼，不多时便领了米硕上来。
各自见礼后，狄少阳问出了知安提议。
米硕看向知安，柔弱中暗带挑衅，眼明心亮地微微一笑，“狄公子临危托付，米某自当领命。”
皆大欢喜。
轱辘声渐渐消失，简陋的房间只剩米硕和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知安。
“好计策”，米硕斜倚门框，遥望马车远去，无边的窄道上腾起一条尘雾。
“米公子心甘情愿不是吗？”知安反问。
米硕转过头来，“小丫头明知故问，我若不答应，你大哥还会留我吗？届时人财两空，得不偿失。如今，至少你狄府念着我的情，而你，又在我手中。”
“公子算无遗漏，今日怕是要失望了。”知安挑眉道。
米硕看她得意的小眼神，略微思忖，便明白了，“除非你不打算回去了。”
狄少阳将知安托付于她，而她就此远走，狄少阳定然怪罪，与妹妹相比往日的人情不足为道，恩德则化作仇怨。
知安尚未做声，突然浑身剧痛，接着腰肢向前拱起，好像被人拦腰推了一把，又像什么东西挣脱出来。
“拿性命作赌，你倒是舍得下本钱。”米硕随着知安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灰色的床幔和棉被的凸起，但他知道那个魂魄就在知安的身前漂浮。
“菱角姑姑，你怎么了？”知安问道。
菱角脸上布满无措和恐惧，透明的身影宛如飘零的落叶，看也不看知安，咻地钻入了枕下的荷包中。
知安一脸莫名。
米硕垂下眼睑，眸光深沉。
看来小妖当真不简单。
狄少阳临走前，留下一辆马车、两名威武家丁和一袋银子几张银票，嘱咐知安病情好转后须立马赶往京都，由宫中的御医诊治，地方的大夫他信不过。
时候不早，两人决定再在驿馆住一晚。
有一事，令知安觉得很是怪异，无论她怎么呼唤，菱角就是不肯现身，若是她想将荷包别在腰间，菱角便会出声阻止。
倒是因何让菱角甘冒衰弱的风险，想方设法躲避她？
知安趴在床头，荷包摆在方枕上，“菱角姑姑，你不是有事对我说么？”
菱角无动于衷。
知安爬起来，盘腿坐着，兀自念叨，“到底是怎么了？”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一片暗沉，下床踢踏着鞋点上灯烛，走到窗边，启窗而望。
浓厚的夜色让她想起了梦中弥漫的黑雾，杂乱的声音，和一个个若即若离模糊不清的人影。
为何会有莫名的熟悉感？她不记得与这些人相遇相知······不对，其中一道声音她听过。
“上仙，你不怕得罪了天宫么？”
“你乃是妖灵附体，看见我也不奇怪。”
对，就是第二个说她是妖怪的能白日出巡的影子！
莫问她梦境怎能分辨，莫问她几年前的事怎会记得清晰，她生来如此，原先以为旁人跟她一样，如今想来，此乃妖界众生的本事吧。
声音极其相似，可她与那影子只一面之缘······念想稍动，便头痛欲裂，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故意阻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