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么就不信呢。”知安气得跺脚,“你是缺银子吗?”匆匆说着,便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想起荷包被放在了房中,掏出怀中肉块置于身旁的石头上,“你先拿这个填饥,等我,我速速就来。”说完,不顾那人的招呼,转身朝着驿馆飞奔而去。
那人看她转眼间跑没了影,摸着肚子,一脸莫名其妙,“她怎么知道我饿?”走到石头旁,拿起肉块,抚摸着光滑细腻的丝帕,愣了愣,而后一拍额头,“方才驿长说来了户官家入住,是京中姓狄的四品千牛卫,我说哪家的小娘子跑到这儿来玩耍,定是官家人。”
捧着肉块,犹豫着要不要吃,知安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隔了老远,从荷包中倒出银子,只有指甲大的一小块,自从狄氏来到,银子管得紧,她的傍身钱也就少了又少,如今只剩这么一点了。
“接着”,话音一落,白花花的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准落入了那人怀中。
“你快去看病吧,光抹锅底灰是不够的。”
那人登时大惊失色,一为知安的身份,二为其张口便吐出未见之事。
“额······我常听府中的婆婆说,穷苦人家受了伤摸摸锅底灰了事······这才猜测你······”知安磕磕巴巴地解释。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人恍然大悟,“小娘子是狄都尉的亲眷?”
“狄都尉?你说我大哥?”
“啊,你竟是······”那人闻言,手里的牛肉和银子都被吓得抖落在地,若非知安是个女娃,又待人和善,他此时早已跪在地上了,忙不迭地打揖鞠躬,“小的眼拙······”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知安慌乱道,束于不便,在原地抓耳挠腮,“是我没跟你说,不怪你,你快起来吧,嗯?”
那人半信半疑地弯着腰身看着知安。
知安饱含歉意地笑道,“是我没明言告之,并非你的错,你快起来吧。”
那人这才直起身子,虚喘着气,“方才小的失礼了,竟同小姐那般说话,该打该打。”
“说话怎么了?其一,我没官职功勋在身,父亲和大哥的职分可没我半点功劳,我也是白丁一个,其二,我不会无事生非,乱告状的,你且安心吃饭。”
男子得知她的身份,当着她的面哪还吃得下去,不过看她并无追究之意,叙话也没太过拘谨,“小姐的父兄位高权重,小的身份低贱,在小姐面前,哪能随意言谈。”
“你不就是想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知安嘻嘻哈哈笑着。
“小的没说······”男子惊于失言,慌乱解释时,又听知安不以为意道,“我在地上活得好好的,就不升天了。你就踏踏实实的吧。”
男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接话道,“小的遵命”
“嘻嘻,你是驿馆中的使役吗?”知安四处瞧了瞧,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正是,小的是馆中马夫,专司养马之职。”
知安望着随意饮水吃草的马匹,两眼放光,“这些马可真美。”
男子忍不住笑了,“不过几匹劣马,怎能如人一般称作美。”
“无忧无虑,无所拘束,颈似弯钩,骨若铁石,鬃如流云,体态健美,四肢鼓胀······总之说不尽的好处,这还不美吗?”知安托腮,感叹道。
经此一说,男子好似也觉得自己所养的马匹与众不同,与有荣焉之感油然而生,谦逊道,“小姐谬赞了。”
二人又聊了片刻,男子领了马群先行回了驿馆,临走前知安不忘嘱托道,“尽快找郎中瞧瞧,切莫耽误了。”
男子连声应下。
坐了不足半个时辰,知安脸上已见红润,通体舒畅不少,蹲在水渠边兴致勃勃地观赏水中摇曳摆尾的游鱼,拇指大小,吐出圈圈气泡,浮至水面,咕嘟破裂。
“你以为他会去吗?”
知安起身,张望四周,除了她没旁人了,“谁?”
呼呼而过的晚风,低吟浅唱的促织,哗哗作响的水流······和她的喘息,别无他人,“是我听错了?”
知安疑惑地蹲下身,又听到一句,“你到麦田里来。”
这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就在耳边殷殷轻唤,有种莫名的蛊惑人心的力量,闻之丢魂丧魄,难以抑制便随着他的吩咐行事。
知安却站在原地紧皱眉头,“你为何不出来?”
声音顿了片刻,幽幽叹息道,“我受了伤,且伤势严重,动弹不得,想请你来帮帮我。”
“你在哪儿?”知安仔细聆听,怎么也听不出声源地。
“我就在麦田里,你走近了便能看到。”
知安侧耳屏息,脚跟并脚尖地小步慢慢朝麦田挪去,隔了条三丈宽的官道,清楚看到原本一望无垠舒展开来的麦浪中不知何时凹陷出一块手脚摊开的人字形断面。
因个头矮小,秸秆正高,知安踮脚也瞅不见躺在麦田中的人。
跨过大道,拨开层层刺挠的麦屏,一名通身黑衣的男子现身于脚下,知安脚尖对着他的头顶,因错位倒看,低头打量时便与平常不同,圆脸圆眼,下巴尖尖,秀鼻菱唇,肤白赛雪,真像一只猫,知安想。
“我说一个小丫头怎能抵住我的迷音,原道是同类。”男子半坐起身,长发撩到肩后,一举一动,说不尽的妩媚风情,奈何知安小小年纪,不通人事,眼睛微眯,心中诧异道,“平常都能看到人的五脏六腑,怎么他的看不到?难道这本事时灵时不灵?”
男子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一圈,似笑非笑,“连人形尚未修成,只占了一具驱壳,竟也敢大摇大摆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
知安眨眨眼,听不懂。
男子口气骤然变冷,“凭你的功力,修至大成境界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不如将妖灵献于我,也好过你漫漫修炼途!”
知安直觉危险,先动后思,转眼已到一丈之外。
男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轻扫衣袍上的草籽,“看你妖灵修炼不过十年,当真以为逃得掉?”
“你是——妖?”知安迟疑不定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