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女婴不休地笑着。
菱角低下头瞪她,以图将她吓住,就能安静了。谁知女婴更加活泼,甚而向胖婆子张开双臂——求抱。
“这小畜生找死,你管也管不了。”话音未落,大手捏住包裹,迅雷不及掩耳地从菱角怀中夺了过来,下一刻高扬手臂,在众人心跳骤停之际,胖婆子却不动了,她咬着厚嘴唇,大口喘息,双眼鼓泪,拼命压抑着,而后放下手臂,把包裹捧到眼前,死死盯着女婴,不知是恨,还是想多些恨意,以能下得狠心。
“咯咯······”女婴不知丧命之险近在眼前,欢笑不停,两条小手臂上还沾着干掉的血片,不知何时钻了出来,笨拙地缓慢地拍向胖婆子满是横肉的脸颊。
众人不忍看,唯恐听到轻浅的一声“啪”,那可真是要命。
花婶实在看不过,与胆子大的妇人们相互对视一眼,打算悄悄地从背后走过去。
“哈······”婴儿的声音是天地间最为纯净悦耳的曲子,女婴两只小手终于抱住了胖婆子的脸,愉悦地发出了独属于她的欢呼。
胖婆子的心突然有些热,热得她强咽下的苦泪唰地流了下来。
“啪”
众人目瞪口呆,进而跟着笑了,这女婴不是不知人事,而是灵气十足,不然能在胖婆子那油光满面又通红发热的大脸上亲下去吗?
“嘛······嘛······”女婴吧唧吧唧嘴,灵透的眼睛一弯,配上疏淡浅眉,极有意趣。
清新的乳香掺杂着淡淡的血气一齐冲入胖婆子的鼻腔,她忽然胃里一抽,继而翻江倒海,手忙脚乱地把包裹塞给菱角,“嗖”地跑到田边,扶着梧桐树身,一阵干呕。
“嫂子,你没事吧?”菱角不敢上前,站在原地呼问。
几个为人母的妇人脸色怪异起来,但又怕猜错了,招人嫉恨,故而不敢轻易说出口,毕竟将近十载都没怀上。
“桃枝,去把最近的郎中请到村口。”花婶吩咐道,是的话再好不过,不是的话,也权当看病了,她啥也没说不是?
“不用了”胖婆子在梧桐树下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病不看,大病就来,甭管怎么说,还是身子金贵。”
“是啊,乡里乡亲的,怎么能看你有事不管不问呢。”
“说的在理”
······
胖婆子看着诸人近乎讨好地笑着,眉头耸动,可又不知其背后在谋划什么,只得板着脸点了点头。
众人俱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只盼着郎中诊出的脉象,要么有喜有么绝症,自然是前一个好,毕竟相识许多年。
她若是怀上了,十里八乡的人都能敲锣打鼓额手称庆,比她自个儿都欢欣。这狠到谁都不敢恨的胖媳妇要是能转性,大家的日子都能轻省不少。
桃枝一路小跑离开茶坞,有别村的妇人忽然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抱到了茶田?”
知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娟婶弯腰低头拍着身上的泥土,口气不露一丝异样,“额,是我兄长家的老幺,兄长在贵人家里作长工,嫂子独自一人抚养几个孩子,忙不过来,这两日身子不便,老幺又是个女娃,便托我照看一段时日。”
既是老幺,又是女娃,娟婶没说啥,各人已了然,怪不得方才庆媳妇说她娘都要溺死她,想来娟婶兄长家中孩子多,又是个女娃,没甚大用,便让娟婶暗地里溺死,娟婶心善,自个儿又无所出,便把这女娃当闺女养了起来。
难怪她方才不要命地去拦庆媳妇,竟然还有这一层。
附近十来个村子零星分布在深山中,离山外镇子有两个时辰的脚程,生于山中,大多数人一辈子没见过山外世面,而娟婶确系有个兄长在镇子上的一户富贵人家作长工,用这几年的积蓄在镇子上买了处一进的院子,妻小都住在那儿,再多的话众人就不知晓了,任凭娟婶怎么说,大家都无从反驳。
住在镇上,就是不一样,瞧瞧那女娃的裹身布,比她们过年穿的新衣料子都好。不知情的众人皆如此想。
呼——知情的村人都出了一口气,全靠娟婶聪慧,须臾间想出了隐瞒的法子,虽说短短几句话,但既半遮半掩地道出了“实情”,又足了她们好说是非的心思······但这口气刚放下,又立马提了起来,胖婆子摇摇晃晃颠着脚走了过来,目光掠过她们,掠过娟婶,掠过菱角,最后落到一无所知的指头啃得正香的女娃身上,她一向看不惯娟婶柔柔弱弱的模样,闲来无事都有一句顶一句,这打脸的谎话······她不会当众揭穿吧?
庆媳妇儿,你身子不舒坦,就先回家吧,明日来采也不迟。”花婶上前,看似搀扶着胖婆子,实则低声暗语,“你娟婶是为了孩子好,别拆台。”
刚才胖婆子神智全失,饶是花婶也不敢多劝。此刻她冷静下来,花婶才好论理,平日里胖婆子再猖狂,待她也有几分敬重的。
“花婶当我什么人?论亲疏远近,我怎么着也不能让外人笑话。”胖婆子回道。
不犯浑的时候,她很好说话,不然村里人怎么还敢跟她来往,花婶心里想着,嘴上说,“你是个明白人。”
转脸又对娟婶招呼道,“大早上的,别让孩子冻着,抱回去吧。”
“嗯”娟婶点头,从菱角手上接过女婴,二话不说背着茶籝离开了,使得想要近前来看看的妇人们止住了步子。
日光泛金,洒在脸上如猫儿轻蹭,舒服得很。
茶人们顾不上晒暖,时辰不早了,再不抓紧,今个儿又耽误了。茶人们转身回到自家茶田,被打的妇人不甘地瞪了胖婆子一眼,当然,对着她宽厚的背影。
一旁有人使了眼色,劝她莫再追究,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胖婆子动手是够狠,但她的话也直戳人心窝子不是?
不一会儿,桃枝蹬蹬蹬跑上来,弓着身子撑着膝盖,大口喘息道,“花婶,郎中在村口等着呢。”
“咋这么快?”
郎中是别村识草药的老人,手上留着不知何处得来的方子,算不上医者,但十里八村的就这么几位,很得乡邻敬重。
郎中自诩医术高超,极爱摆谱,上门求医的人哪个不得等上一两个时辰,怎么这才半个时辰不到,桃枝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