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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清风暮离

李冷风面色暗如乌云,李冰阳却很平静地向他喊了一声:“大哥。”

这曾经那么熟悉而如今又那么陌生的称呼,令李冷风甚为惊讶,他奇道:“你说什么?”

李冰阳回答:“虽然你未必是我的亲哥哥,也曾有对不起我的时候,但顾及过去十几年的旧情,我依然把你当做大哥。你若是没忘记我这个兄弟,还请告诉我周静儿在哪里?”

李冷风和李冰阳毕竟无冤无仇,也的确有过十多年的兄弟之情,这番话使他面容温和了许多。

可此时李冷风清晰得看着杨蓉蓉在李冰阳身侧,一双纯静的眼神看着他时隐隐含着温情。这使李冷风不禁联想起与自己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的玉莎公主。

在世人眼里,玉莎公主一直都是李冷风的如意娇妻。但又有几个人知道,她对李冷风利用更重于感情。她看他的眼神从来都只有骄傲、命令,甚至是怜悯,从来没有过杨蓉蓉这样的温情。

强烈的对比使李冷风不仅隐隐含恨,而且妒火中烧,他出言讥讽道:“你有一个貌胜仙女的杨姑娘,还记得什么周静儿,真是人间难寻的情种啊。”

李冰阳微微一愣,道:“大哥,你误会了。杨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千万别拿她说笑。”

李冷风道:“是吗?你的朋友,待你还真不一般啊!”

李冰阳不理会他的嘲讽,问道:“大哥,周静儿在哪里?”

李冷风道:“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告诉你吧。她现在在回鹭王宫里,过着很不一般的日子呢。”

李冰阳心想:“静儿本是玉莎公主的侍女,如今回到王宫也很正常。”他正想问周静儿过着怎样不一般的生活,却听李冷风说道:

“我给她安排了最重最重的活,因为我发誓此生不会给她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大哥,你…….你为何这么待她,静儿天性温善,她到底哪里招惹你了?”李冰阳既惊讶又疑惑,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冷风咬着牙,恨恨道:“你自己清楚,何必多问?她喜欢的人本来是我,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冰阳摇摇头,还是无法理解。“可你已有了玉莎公主,而且你并不喜欢她。如今你身居回鹭国高位,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折磨一个你根本不想得到的人呢?”

李冷风不住冷笑,道:“她原本喜欢的是我,所以不管我是不是同样喜欢她,她都是我的人,我决不允许任何属于我的人背叛我。”

李冷风的冷笑虽然疯狂,面容却很平淡,仿佛觉得他那滑稽而可笑的思想是世界上最最理所应当的事情。李冰阳盯着他,觉得这所谓的哥哥简直就是一个狰狞的魔鬼。

怒火中烧的李冰阳从剑鞘中拔出了花神宫所赠的那把剑,语气冰冷,如同命令:“李冷风,拔你的剑。”

什么?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居然敢挑战回鹭国的上将军?在场中人无不感到难以置信,李冷风手下那群卫士甚至全都以为李冰阳是疯子。

李雪月慌忙劝道:“哥哥,你们久别重逢,何必一见面就兄弟相争呢?”

杨蓉蓉亦柔声道:“李公子,你忘了陌灵山的约定吗?我带你去陌灵山,见见我姐姐和姐夫,好不好?”

李冰阳默不作声,脸上的神情却毅然而坚决。

李冷风拔出了他的长剑,随意一划,道:“你以为自己出去学了几招下三滥的剑法,就能与我比了,真是又愚蠢又可笑。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我让你三个回合,出招吧。”

李冰阳当即应了声“好”,话音刚落,他使一记“丹凤朝阳”,直逼李冷风面门,这一剑虽来势缓慢,但凌厉至极。

李冷风“咦”了一声,很是惊奇,他没想到李冰阳出手一招便比他想象中强上许多,哪里还管刚才的狂言妄语?只见他将手中长剑一抖,幻起三朵剑花,破去这迎面一击,并迅速连还数剑,既快且狠。

李冷风剑法毒辣,一点一抹,倏然间,漫天都是他的剑影,像是无数把剑刺向李冰阳。那群卫士看到这一幕,齐齐喝彩:“上将军好剑法。”

杨蓉蓉和李雪月关切地看着李冰阳,她们都很担心他的安危。

李冰阳急退几步,身形一展,已飘飘然纵落在周围一户人家的房瓦之上。他只觉体内的灵气愈发清晰,心中惊道:“自己随意一退,竟有这等身法,看来光明神教心法,果然极有作用。”

居高临下的李冰阳双足一点,如同苍鹰一般凌空而下,一记“雾里看花”,径取李冷风面门。

李冷风冷笑一声,不退反进,横冲而来,两人双剑交击,只听“叮叮叮”地金铁交鸣声不绝,相争之势,如同水火。

这两人风格迥异,李冷风不仅剑法奇快,眨眼间便能连出七八剑,而且剑势诡异,伴随着朵朵剑花和漫天剑影,气势刚猛,攻多守少。相比之下,李冰阳剑法算不上快,剑招也使得有板有眼,很有条理,他守多攻少,看上去略处下风。

然而李冰阳的剑锋上灵气四溢,使李冷风感觉到冰冷的气息像锐利的刀锋一样刮着他的脸庞,像旷野的冷风一样拂过他的身体。他没想到李冰阳的灵气如此占优,表面不动声色,连连抢攻,其实越战越惊,越惊越惧,气势也随之缓缓衰竭。

数十回合后,李冰阳使一记“绵里藏针”,锁向李冷风咽喉,这招虽然使得很慢,却已寻着了对方的致命破绽,令其避无可避。

李冷风大骇,他情急之下,心思电转:“眼下这一招虽无路可逃,但只要我往左急闪,速度够快,顶多被李冰阳斩断右臂,尚不致死。到时候我便可以左手催发血魔功,吸尽他的灵气。我本不擅长剑术,何必以短攻长?”

伴随着一声冷笑,李冷风果然闪电般往左急闪,李冰阳也果然剑势一转,往他右臂削去。

李冰阳终究心存仁心,剑招又慢了许多,他只想李冷风撤剑认输。谁知李冷风却毫不留情,既对自己的右手无情,又对李冰阳无情。他抛开自己的右手不顾,左手忽地生起一团鲜红色的血雾,准备趁李冰阳不备,用血魔功吸尽他的灵气。

忽然,杨蓉蓉化开九尾,九道火焰像流星般划过战局,封住了李冷风的周身,令他不得动弹。

这场争斗终于停止,李冷风的血魔功因为杨蓉蓉的阻止而没有使出,李冰阳那一剑也在他右臂前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他心存不忍,没有把事情做绝。

杨蓉蓉由衷赞叹:“想不到李公子的剑法居然如此精湛。”她朝李冷风一瞥,又说道:“也想不到李冷风居然那么无耻。剑法败了,就使血魔功这么卑鄙的伎俩,想暗害李公子。”

“管他什么剑法不剑法,我能打赢就行。成王败寇,强者为尊,这本是北极大陆亘古不变的真理。”李冷风恬不知耻地说道。

杨蓉蓉哼了一声,对李冰阳说道:“李公子,别管这人了,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你要找静儿,我陪你去找,好不好?”

李冰阳略一犹豫,没有回答。

趁此空隙,李冷风心想:“这狐妖与血罗刹有关系,始终是我心头一患。她现在没有防备,我若骤然发起袭击,必定让她命丧于此。这叫作机不可失,不容错过。”

他一掌偷袭杨蓉蓉,杨蓉蓉使出狐妖的勾魂术,这一次,猝不及防的李冷风没有像初遇杨蓉蓉那样幸免。他被杨蓉蓉勾去魂魄,一点一点地朝她走去,并在她面前停下,神色恭敬地说道:“请问主人有何吩咐?”

杨蓉蓉朝李冰阳兄妹看了一眼,吩咐道:“今后不要为难李公子,以及这位小姑娘,要待他们好好的,懂吗?”其实,杨蓉蓉也是一个少女,但年纪更小的李雪月总是喊她姐姐,所以她说的小姑娘,就是李雪月。

李冷风答道:“是。”

这时李冰阳说道:“杨姑娘,请让他也不要为难静儿。”

杨蓉蓉点点头,道:“听见了吗,今后对静儿也要好点。”

李冷风依然回答:“是。”

李冰阳又道:“杨姑娘,你能不能让李冷风答应,不与蝙蝠部落结盟,停止穷兵黩武。”

杨蓉蓉依言转述了一遍,李冷风答道:“并非我不答应主人的要求。只是这件事情都是玉莎公主的决定,我仅仅是她座下的上将军而已,无权做主此事。”

李冰阳没想到李冷风会这么回答。他寻思片刻,觉得李冷风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事自己看来终究是无能为力。

他突然又满怀希望地说道:“杨姑娘,你能不能问问李冷风,我爹娘是谁。我想,他一定知道的。”

杨蓉蓉应了一声“好”,向李冷风问道:“你告诉李公子,他的爹娘是谁?”

李冷风连连摇头,他面容惊惧,浑身发抖,道:“我不敢说,我不敢说,我说了就会有性命之忧。还请主人莫问此事,饶我一命。”

李冰阳眼神当即黯然,从小到大,他认识的人里,无论是宋管家、李冷风,还是血罗刹、赵三山(赵三山知道翡翠明灯的事情,说明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都始终没和他提起过他爹娘的事情。后来,他渐渐明白这件事如果这些人不愿意告诉自己,怎么问都得不到回答,所以他也始终没有问。

忽然,他双眼一亮,像是找到了希望,向杨蓉蓉问道:“杨姑娘,你和你姐夫一样,也知道我爹娘是谁,对不对?”

杨蓉蓉缓缓答道:“我不知道。”

李冰阳双眼又黯淡了下去,杨蓉蓉看着有些心疼,真切地解释道:“李公子,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

李冰阳点点头:“我相信你。你是我见过最纯真的女孩子,你不会骗我。”

李冰阳看着此时心智全无的李冷风,眼神从愤恨慢慢化为平静,继而由平静转为怜悯,他向杨蓉蓉求情道:“杨姑娘,李冷风其实不过是一个可怜人。你放了他吧。”

杨蓉蓉道:“好,看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绝不伤害他。”说完,珠。李冷风像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向远处离开,他手下的一群卫士个个大惊失色,随即跟上了他。宋管家向李冰阳等人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终于也随着李冷风一起走去。

李冷风走后,李冰阳和杨蓉蓉又说了一些话,直到他答应第二天赴陌灵山之约后,杨蓉蓉才很欢喜地告辞。

她走出几步,忽然露出白色的狐尾,略略一惊,明白自己刚刚灵气使用太多,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慌忙说道:“李公子,你千万别害怕,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李冰阳道:“我知道。杨姑娘,我不是什么李公子,今后你就叫我名字吧。”

杨蓉蓉见他没有害怕,方才感到宽心,她“嗯”了一声,凝神细思了一小会,也说道:“那你今后也别称呼我杨姑娘了,就叫我……叫我蓉蓉吧。”

得到李冰阳肯定的眼神后,杨蓉蓉化为一缕清风离去。

之后,李冰阳陪着妹妹在明城里游玩,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那样陪过妹妹了,如今的她和过去相比,长高了一些,却依然和过去一样调皮。他们就这样从早上逛到了傍晚,从明城的大街小巷,一直逛到了镜城的回鹭王宫前。

暮色将临时,李冰阳默默地望着镜城的回鹭王宫,许久许久。他关心的静儿就在里面,他虽一时半会不能与她相见,但李冷风今天既然已经答应不再为难周静儿,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李雪月看着哥哥的神情,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低下头,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说道:“哥哥,其实狐狸姐姐也很喜欢你。”

李冰阳淡淡一笑,道:“我并非木石,怎么会感觉不到?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会永远永远珍惜她这个朋友。至于我喜欢的人,却是静儿。明天去陌灵山,我会想办法和她说清楚的……”

缘分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李冰阳心想,杨蓉蓉美得清丽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但他也只不过曾在明城的珠宝店对与她长得很像的杨慕慕,有过刹那间如同电击一般的心动,很快这份心动便消散如烟,昙花一现。周静儿与她们姐妹相比,似乎很普通,可她的一言一行总在他的心里,无论多久多久,都挥之不去。也只有她,能让他真正地心动。

“哥哥,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李雪月轻轻地推了推李冰阳。此时李冰阳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傻傻地站在宫墙外,而曾经整天和他形影不离般亲密的李雪月,也陪着他站了好久好久。

“对不起,妹妹。我刚才想东西想出神了。”李冰阳满怀歉意,拉着妹妹的手离开这里。空旷的街道上,夜凉如水。

“不,哥哥,你永远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李雪月调皮地说道:“你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李冰阳心里很甜,微笑道:“好妹妹。”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的月亮,“你记住,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犹如天边那轮冉冉升起的月亮。等你长大后,就不会再像一个小妖精一样粘着哥哥了。”

李雪月眼神静如秋水,似懂非懂,最终默默地点起头来。

“怎么,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李雪月望着哥哥,一脸执着地说道:“我听不懂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李冰阳微微蹲身,与李雪月四目相对,有这么一个听话懂事却又惹人疼惜的妹妹,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眷顾。他终于相信,李雪月一定是他的亲妹妹。因为她对他而言,血浓于水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此刻,李冰阳的心中已是悲欣交集,他又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的天空,心里默念道:“

刹那间,爹娘的往事,翡翠明灯和蝙蝠部落,回鹭国的联盟和野心,这些事情像流水一般,接二连三地在他脑海里闪过一遍。

李冰阳回头看了一眼回鹭王宫那高大的宫墙,终于叹道:“再高的城墙,也有坍塌下去的那一天。”

李雪月很是不解,是啊,她和这里无数的人一样,哪里又能料到回鹭国即将陷入战乱呢?李冰阳苦笑一声,道:“妹妹,我们不说这些了,先回药铺吧,那里有纸笔,我想写一封信。”

李雪月问道:“信?是写给静儿姐姐的还是写给狐狸姐姐的?”

李冰阳答道:“都不是。我是有千言万语想说给静儿听,一封信怎样都写不完。这封信,我是写给蝙蝠部落的。”

他想阻止回鹭国与蝙蝠部落之间的盟约,这样或许就能阻止玉莎公主的野心和回鹭国即将到来的战乱。

虽然翡翠明灯如今在玉莎公主的手里,而蝙蝠部落曾约定“见灯如见人,永世怀报恩”,但他才是翡翠明灯真正的保管者,或许也是真正的继承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阻止这本不该有的盟约呢?

李雪月奇道:“蝙蝠部落在什么地方,哥哥你知道吗?”

李冰阳略一思索,道:“明天我就要去陌灵山拜访蓉蓉了,到时候我会问三山群魔,他们一定知道的。”

周围清风阵阵,十分凉爽,他望着这里的暮色,心想:“我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若是离开了,还能不能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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