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花跃到一块大石上,盘膝而坐:“李冰阳,好好听小仙女指点。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三天就能赢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奉劝一句,别耍花招。如果你以为我是一个瞎子,就可以带着小仙女偷偷逃跑的话,嘿嘿,一经发现,我手下绝不留情。”
李冰阳点点头:“那是,陈教主神通广大,耳聪目明。哪怕我插上一双翅膀,也逃不出你的手心。我和田师姐只好等战胜你后,方能走脱。”
这番话表面上说得客客气气,实际上暗含讥讽。言下之意,是抱定了必胜的把握,尤其“耳聪目明”一词,更是令陈飞花脸色暗暗一变。
陈飞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那双灵敏的耳朵,始终倾听着四野的动静。
周围轻微的声音,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心里已如明镜般清楚:“十个人,十把剑,原来是平庄的十大无穗剑士聚齐在此。我果真好大颜面,居然能让平庄高手倾巢而出。”
这一边,李冰阳拾起地上那柄断剑,请求田芳华指点他落花流水剑的精要。田芳华轻轻叹气,对小师弟三天战胜陈飞花一事,显得完全没有信心,只是他求得诚挚迫切,便答应指点。
她拾起地上的一颗枯枝,吩咐李冰阳也用枯枝代替那支断剑。两人出了枫林,来到视野开阔的溪水旁。此刻,远方一轮夕阳,正缓缓落入地下,天空越来越暗,周围的深林也越发沉寂。
田芳华将那枯枝一舞,姿势曼妙清雅,剑招灵动自然。夕阳下,田芳华窈窕的身子,一人一“剑”合而为一,将这一招使得像是遨游天际的凤凰那般好看,她缓缓说道:“小师弟,我们落花流水剑,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最忌贪快贪功。你若想练好这剑法,就得从起手的‘丹凤朝阳’这一招开始练起。”
李冰阳说道:“好,谨遵师姐教诲。”说完,他学着田芳华的摸样,也缓缓施了一记“丹凤朝阳”。然而他毕竟是第一次练剑(在那个安静的夜晚,明城的莲池边,因为怀中抱着妹妹李雪月,他从头到尾一直在听丁阿羽的讲解,没有真正摸过剑),身子歪歪斜斜不说,剑招完全不成章法,和田芳华使得如同天差地别。
田芳华摇摇头,问道:“你的剑法,是我爹爹教的,还是平庄哪位剑士教的?完全......完全连一点底子都没有。”
李冰阳有些落寞,他曾经觉得自己不是块经营药铺和学医的料,所以放弃那些梦想,只希望到北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牧马放羊,平平淡淡地度过此生。今日发觉原来自己学剑也没有半点天赋。他如此一想,更是心伤。
田芳华见他神情黯然,有些不忍:“小师弟,我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实话,绝不会欺骗你。你该不会怪师姐吧?”
李冰阳慌忙摇头:“不,不,田师姐没有说错。是我资质太差。请你耐心讲解,李冰阳感激不尽。”
田芳华噗哧一笑,说道:“原来你叫李冰阳。好,好,丹凤朝阳,名不虚传。这三天,我一定尽可能地将落花流水剑的精要全传给你。不过丑话说前头,落花流水剑是我外祖父田颍川所创,内中秘理精深,我爹爹穷其一生,都无法理会其中一二。若想短时间速成,着实难如登天。
“总得说来,你若想学三天就战胜陈飞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首先,我自己都不是陈飞花的对手,如何能教会你战胜陈飞花?其次,落花流水剑没有速成的捷径,三天内你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而且纵然你学得快,有进展,那也只是徒有招式,全无灵气,华而不实,作用低微。最后,平心而论,你的天赋貌似不怎么样。”
李冰阳微笑道:“田师姐,这世界终究是有奇迹可言的。”
田芳华“嗯”了一声。两人当即一个教,一个练,纷纷施展开落花流水剑。
田芳华教得细心备至,李冰阳也练得勤奋刻苦。直到一轮浑圆的月亮升到中天,人间万籁俱寂,两人才停下休息。第二天清晨,又都起得很早,如此这般练了两天。李冰阳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学完一招,又学一招,常常是刚会一招,又忘一招。虽然对丁阿羽和田芳华所传的落花流水剑,达不到熟练精通,但至少也有了全新的理解。
第三天中午,陈飞花听田华芳指点李冰阳剑法,与前两日一般无异,轻轻一笑,转身躺到一颗枫树下休息,不再搭理这两个人。
这天李冰阳的进展非常缓慢,而且心不在焉。田芳华刚指点了一记落花流水剑中攻守兼备的“春蚕吐丝”,却见李冰阳完全没认真在听,她心想:“三天之期,马上就要过去,小师弟内心到底还是慌乱的。”当下问道:“李冰阳,你还学不学了?”
李冰阳不动声色地往陈飞花休息的地方瞥了一眼,忽然面露喜色:“田师姐,等我今后拜访平庄,你再慢慢传授我剑法,好不好?”
田芳华一惊,给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李冰阳轻轻说道:“我学了两天多剑法,一直没有任何异常。陈飞花一定以为我的的确确抱了必胜的把握,就等明天与他动手。谁知,这只是我的计谋。他现在正在枫树下休息,趁其不备,田师姐悄悄离开这里吧。”
田芳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她走上前轻轻拉起李冰阳的手,说道:“这里山幽谷深,我一个人很害怕。我们一起走,好吗?”说完俏脸一红。
李冰阳声音仍是很轻:“田师姐,陈飞花十分厉害,我们若一起走,多半会被他发觉。你快快逃离此处,不用为我担心,陈飞花到底救我两次,心里留有善念,总不会轻易杀我的。”
田芳华看了他两眼,缓缓松开双手,声音细若蚊吟:“李冰阳。你为了救我,留下来孤身涉险。我.....我很感激,真不知如何方能报答你。”
李冰阳听她的意思,已是答应他的建议,心下一宽,微笑道:“田师姐,你传授我剑法,该我感激你才是。等我今后拜访平庄,你好好传我剑法,好吗?”
田芳华说道:“好,我一定将落花流水剑完完全全传授给你。”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多多保重。我.....我在平庄等你回来。”
“我在平庄等你回来”,这句话使李冰阳不禁想起杨蓉蓉,他记得这个绝色少女曾巧笑嫣然地说过“我在陌灵山,子阳湖畔最大的杨树下等你”,与田芳华此刻说的甚为相似,唯独不同的是,田芳华以为李冰阳是平庄的人,所以用了“回来”这个词。
田芳华载行载止,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望李冰阳一眼。终于缓缓离去。
李冰阳见她的身影逐渐消失,渐行渐远,回头一看,陈飞花兀自躺在枫树下休息,似乎对这一切全没发现。待得田芳华彻底走远后,他心中一喜,上前喊道:“陈教主,陈教主。”
陈飞花缓缓应了一声,面色平淡如水,说道:“等我今后拜访平庄,你好好传我剑法,好吗?”
“好,我一定将落花流水剑完完全全传授给你。你多多保重。我,我在平庄等你回来。”
李冰阳闻言大惊失色:“陈教主.......”
陈飞花点点头:“不错,我全都听见了。”
李冰阳明白田芳华早已安然离去,释怀道:“你听见就听见吧,还有什么大不了?想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只听陈飞花哈哈大笑:“李冰阳,我原以为你淳朴善良,没想到咱们并没多大分别。既然你盯上我的夫人。那好,我送你这份人情。祝两位百年好合,祝平庄后继有人。哈哈哈哈。恭喜恭喜......”
李冰阳闻言气极:“陈飞花,你莫要胡说八道。三天前,你亲口答允田华元和乌明日,等平庄之人退避三舍,你脱险以后,就会将田姑娘放回去。谁知你后来又说什么要娶田姑娘做教主夫人,这般恬不知耻,我都替你感到丢脸。”
陈飞花沉吟未语,半晌才神色一变,缓缓说道:“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然而你真的以为平庄的人退避三舍了吗?”
李冰阳奇道:“陈教主,你说什么?”
陈飞花叹了声气:“眼下我们身陷重围,田姑娘在的时候,对方投鼠忌器,原本不会出手。可惜你今天贸然放了田芳华,这事终究难以善休。不过......”他语调一转,很是赞许:“你做的好,做的漂亮。之前我同你很有缘分,几番遇见,始终不清楚你的为人。然而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终于没令我失望。”
李冰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不知所云。
这时枫林里忽然冒出八个人,如同八个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他们各执一把无穗长剑,八把如同八道匹练,银光闪烁,交织成一片光网。为首的一个指着陈飞花说道:“陈飞花,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埋伏在这里。”
李冰阳大感惊奇,陈飞花却对他们的出现毫不在意,缓缓问道:“你们平庄十大无穗剑士,这会怎么只剩八个了?”
为首的剑士朝李冰阳看了一眼,目露感激之意,然后对陈飞花冷冷说道:“你挟持我们平庄主的独生爱女,简直不要脸至极。幸得这位少年相救,我们已分派两名剑士,暗中护送田姑娘回庄。”
李冰阳此时已对陈飞花的言语明白了大概,他心想:“陈教主对我和田姑娘的举动一清二楚,原来早已料到,故意让我放她离开。当时他误杀平昨天,也是遭受奸人陷害。何况他救过我两次,我须得将其中缘由向八个来势汹汹的剑客说清楚,绝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李冰阳拱手说道:“各位平庄的兄弟,切莫动手,这是场误会......”
陈飞花忽然厉声说道:“住口,我和平庄的恩恩怨怨,哪里由得你来多嘴?”
那平庄八个剑士闻言,齐齐大喝:“陈飞花,我们与你徒有怨,何来恩?”他们个个声若洪钟,在空旷平坦的枫林中,回音阵阵。
其中一个剑士朝李冰阳说道:“我们的剑阵施展开来,兵刃无眼,还请小兄弟快快离开这里。”
为首的剑士“嗯”了一声:“不错,小兄弟在陈飞花手中救走芳华,我们平庄上上下下,都承你的恩情。今天无暇敬谢,他时必有厚报。”
李冰阳忽然想起丁阿羽说过,一代剑神丁阿翠曾经也是平庄十大无穗剑士之一,那是平庄最高等级的剑士。眼前的八个剑客,个个都是平庄无穗剑士,虽然修为未必有一个及得上丁阿翠,但他们不肯罢休,八人联手,陈飞花只怕凶多吉少。于是并不理会他们,说道:“我要和陈教主一起走。”
八个无穗剑士闻言齐齐一愣,完全搞不清楚李冰阳与陈飞花到底是友是敌,陈飞花却面有愠意:“李冰阳,你与这里任何一个人俱无恩怨,速速离开,莫要多言。”
李冰阳摇摇头,态度决然。陈飞花救过他两次,要他放弃恩人逃跑,他做不到。
那八个剑士脸上全有不耐之色,强自忍耐,若不是因为李冰阳放走田芳华,平庄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他们早就将李冰阳撵走了。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李冰阳这人情,其实是陈飞花给的。
陈飞花苦笑一声,心想:“李冰阳向来性子淳朴。上次在木屋前,他就不愿丢下我独自逃跑。”想起此事,面上隐隐有赞赏之意。忽然灵机一动,左手四指遥遥戟向虚空,一指却暗暗向外一扬。
平庄八大无穗剑士齐地一惊,以为陈飞花暗施偷袭,当即退后,八剑连环,组成一个剑阵,剑气森寒,遥遥封住陈飞花。只是碍于李冰阳在场,没有陡然发起进攻。
李冰阳怔了怔,终于明白这是几天前,陈飞花在木屋前,曾暗示他向外求援的信号。难道这周围还有旁人?
他看了陈飞花一眼,满含询问之情。陈飞花“嗯”了一声,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的令牌、一本薄薄的书和一颗夜明珠,说道:“李冰阳,从即日起,你就是我光明神教回鹭分坛的第十代教主。”
李冰阳初时一惊,很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道:“陈教主,你,你......为何这样说?”
陈飞花面上神情,无悲无喜:“这块小小的令牌,是总教赐予回鹭分坛教主的信物,你凭之可统领分坛。这本薄薄的书,是我光明神教正宗心法,你做了教主,须得勤加练习。这颗夜明珠,有朝一日你去天岭国总坛,请替我交给总教主安娜。
我为传播光明和正义的神教教义辛劳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今日死在这里,你不必为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