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冰阳家中的花园里,周静儿在四周清脆的鸟鸣声中悠悠醒来。她感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怀中的温度暖如黎明的阳光。她定睛一看,发觉李冰阳怀抱着她,在溪水旁坐了一夜。此刻见她醒转,两人四目相对。
周静儿脸一红,从他怀中挣脱,李冰阳似乎早料到了这种情况,很自然地放开了她,静静地坐在溪水旁,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群山,兀自出神。
“昨晚我遭人暗算,是他救了我吗?”周静儿凝神一想,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她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但很清楚自己遭了李冷风的暗算。这么说,李冷风昨晚说的话,当然是假情假意,而救她一命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少年。
周静儿很感激李冰阳救她一命。只是,她又觉得李冰阳实在不该趁此机会占她便宜,在这溪水边抱了她一夜。如此一想,她面上多了一抹潮红。
“可是,他终究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喜欢我。是的,他喜欢我,纯粹的喜欢。”周静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神移到了李冰阳身上,只见他依然望着远方,默默出神。
“静儿姐姐。”李冰阳忽然转过身,双目温和,表情无悲无喜,语气中却有一种十六岁少年没有的深沉,他在下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奇奇怪怪的家,去外面的大千世界闯一闯,去遥远的武者学院修习武艺。等我学成归来之时……”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满目温情地说道:“你嫁给我,好吗?”
周静儿微微低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李冰阳从怀中拿出昨晚救了他与心上人一命的翡翠明灯,郑重地交到周静儿的手里,缓缓说道:“这对明灯,印证着我爹娘的一段往事和感情,也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原为蝙蝠部落的族中之宝,用上好的翡翠打造,晶莹剔透,本身价值也是不菲。今天我把这明灯作为你我的定情信物,交给你。”
周静儿“嗯”了一声,乖巧地接过了翡翠明灯。李冰阳见她接过,明白了她的意思,欣喜难言,轻轻地抱住了她,柔声道:“静儿,我娘有一个故人,很是厉害。有她在,李冷风再狠毒也不敢为难你。静儿,等我回来。”
周静儿听他改口,不再叫自己姐姐,也顺了李冰阳的意思:“好,无论多久,我等你回来。”
她这么一说,李冰阳更是欣喜。只是他终究要离开这个家了,此时他有些不舍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也想起自己的妹妹李雪月。
虽然李冰阳知道了,李冷风不是他的亲哥哥,李雪月多半也不会是他的亲妹妹。但是他和妹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即使不是真的亲兄妹,兄妹间纯洁的感情,也还是无法忘却的。
李冰阳怕在这个家多留片刻,就会多添一份不舍,终于狠了狠心,往花园外走去。过去虽然美好,但希冀的未来总是更加让人憧憬。
李冰阳希望有朝一日,当他有能力保护爱着的人时,就会回来将周静儿和李雪月接走,做一个好丈夫、好哥哥,一生一世保护她们。
这个住了十六年的家,在他的沉稳的脚步中,即将成为往事、浮云。
“好一对温情的小夫妻啊。”一个慵懒、高贵的声音响起。原来刚才李冰阳和周静儿脉脉含情之时,玉莎公主、李冷风和一群佩剑侍卫已悄悄将花园围住。此刻,玉莎华丽地踩着小碎步,一步一步地走进园子。
“公主殿下。”周静儿慌忙迎上前去。
玉莎瞧也没瞧她一眼,径直走到李冰阳面前,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沉声道:“你要去哪,与我无关。东西拿来吧。”
“哼。”李冰阳冷笑一声,说道:“你和李冷风竭尽心机,就是为了获得这对翡翠明灯。可是你们不配获得,也休想知道明灯藏在哪里。”
李冰阳扫了玉莎和李冷风一眼,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确实没看到自己将翡翠明灯交给静儿这件事,暗暗忖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恐怕死都想不到,这对明灯会在静儿身上。”
“是吗。”玉莎转过身,朝李冷风递了个眼色,激道:“李将军,你这狂妄的弟弟张口闭口直呼你李冷风,哪还像个弟弟。既然他不把我们当成一家人,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吧。”
她指示李冷风动武用强,逼李冰阳就范,话里的意思已经展露无遗。然而她根本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李冷风对血罗刹甚为忌惮,即使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伤李冰阳一根毫毛。
他拱手答道:“公主殿下,李冰阳到底是我弟弟,一家人伤了和气,实在不好。”
玉莎公主万万没想到李冷风竟然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公主的颜面受损,气得直想跺脚,骂道:“李冷风,你枉为上将军。”
话音刚落,她转过身,一双如有魔力的秋波仔细打量着李冰阳,怒道:“好,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拿这小子没办法,我倒要亲眼看看,他有何本领,敢与我回鹭国为敌。”话毕,两枚淬毒银针,一左一右,射向李冰阳双眼。
“公主,不要伤害他。”周静儿哀求道。她想玉莎饶过李冰阳,但银针倏发,快到毫巅。两针齐发,玉莎心狠手毒,李冰阳的双眼恐怕立时就会被射瞎。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如雷探到,眨眼一瞬间,两枚淬毒银针就被这双手巧妙接住。
玉莎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两枚银针发的那么快,和李冰阳也只有几步之隔,本无半点不得手的理由,却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轻而易举接下,那人身影简直快如鬼魅,根本看不清他是从何方出现的。
情形突变,在场众人齐地一愕。只见来人一双宽脸,一身白袍,衣服的中央画有一抹通红的火焰。他双眼蒙着一张白布,布上还有片片血痕,竟是个瞎子。然而他纵然双目失明,却微微出手,就替李冰阳接下了两枚银针,既快且准,可见功力,非常的深。
李冷风当然料到了这一点,拔剑上前,将玉莎护在身后,问道:“来者何人?”
在这节骨眼上,又一个白袍男子像飞鸟纵落,他身法轻灵如燕,然而在场众人至少看得清他的身影,可是先前那个白袍瞎子,真的没有人能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周静儿见李冰阳安然无恙,心中一喜,有些感激地瞧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李冰阳却十分冷静,他记性很好,看出了后来的那个白袍男子是前一天晚上朱澜手下的那两个白袍教徒之一。不禁心生疑惑:这两人是谁,来这干什么?
只见那个白袍教徒人一落地,立刻向白袍瞎子行了一礼,说道:“教主,您身法之高,令我等高山仰止,真心佩服。”
那白袍瞎子根本不理睬他的恭维,问道:“你说朱澜昨晚在这里寻欢作乐,他人呢?还不叫他快快滚出来领死!”
那白袍教徒眼睛鬼鬼祟祟地往四周张望了一眼,其实这个陌生的地方朱澜等人来都不曾来过,他是朱澜的心腹,说朱澜在这里寻欢作乐,纯属信口胡掐。
白袍瞎子冷笑一声,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他沉声说道:“我要朱澜死,你以为他还能有活路吗?”
白袍教徒慌忙跪下,拱手道:“教主,属下知错。”
他话音刚落,已然生变,悄悄拿出一把琉璃灯,忽地发难,灯上清幽的火焰,如银蛇吐信,向白袍瞎子燃去。
那被他唤作“教主”的白袍瞎子面不改色,食指、中指两指并拢,向白袍教徒轻轻一指,一道紫气从他指尖发出,如一枚锋利的暗器,瞬间贯穿了白袍教徒的咽喉。那白袍教徒还来不及哼一声,便顷刻毙命,伏倒在地,一抹猩红的血液,在地面上铺展开来。
琉璃灯倒在地上,发出的清幽火焰,已冷却为点点火星,寂然洒落在白袍教徒的尸体旁。唯有那道紫气贯穿他喉咙之后,激荡在地面上,泛起一缕青烟,煞是惊人。
白袍瞎子花园喋血,瞬间染指一条人命,干净利落。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想不到朱澜这等奸恶之徒,竟然也有人不惜以生命为他尽忠。”
他这一出手,速度快如闪电,精准秒到毫巅,既快又狠且准,和刚才救下李冰阳的手法同样令人触目惊心,简直不像一个瞎子能做出来的。李冷风微微一震,再次喝问:“来者何人,胆敢行刺回鹭国公主?”
那白袍宽脸的瞎子嘿嘿一笑,拱手说道:“原来刚才出手的女娃子是回鹭国公主,在下失敬失敬。我杀的人跟公主无关,哪里谈得上行刺公主?”
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公主,你当真心狠手辣,两枚淬毒银针,是想射瞎这少年吗?你不是瞎子,知道瞎子有多苦楚?”
李冷风说道:“你这瞎子多管什么闲事?”
那白袍瞎子说道:“不错,正因为我是一个瞎子,知晓瞎子的痛楚,所以见不得世间再多一个瞎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冷风不愿继续听他疯言疯语,逼问道。
“我是光明神教果蛮总坛派到回鹭分坛的教主,来自北极大陆西端的光明神教果蛮国。我有果蛮本名,可这边的人听不懂果蛮语。所以我附庸风雅,取个名号叫陈飞花。”
陈飞花这么一说,玉莎和李冷风马上明白了。“果蛮”是这一带对遥远的北极大陆西部一个以光明神教立国的*****国家的称呼。此人既然是光明神教果蛮总坛派到回鹭分坛的分教主,有惊人的实力,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会双目失明。这些通通不重要,最让玉莎头疼的是,他多管闲事,救下了李冰阳。
“陈教主。”玉莎缓缓说道:“回鹭国的教派事务,也由我亲自操理。如果你还想在回鹭国立教传众的话,希望你不要与我们为难。”
“哼。”陈飞花不置可否:“我光明神教教徒万万千千,遍布北极大陆。从不怕你一个小小回鹭国。我只问你,你为何如此心狠手毒,要射瞎这个少年。你可知瞎子有多痛苦?”说完,他轻轻叹口气,叹气声中,满是哀伤。
“你还愣着干什么?”玉莎瞪了李冷风一眼,不悦道:“我要你这个上将军有什么用?”
李冷风一愣,随即会意。他盯着陈飞花,拔剑说道:“既然陈教主自恃功高,硬要搅局。我只好得罪了。”
陈飞花说道:“若要动武,随时奉陪。小小的回鹭国,除了平庄庄主,还真没有谁能与我抗衡。”
李冷风本不擅长武技,试图以剑法先做试探,待陈飞花一出手,立刻用血魔功附上后招。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手中长剑伴随一道寒冷的剑芒,径取陈飞花。
陈飞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胸有成竹。周静儿在一旁看得花容失色,见此事不能罢休,她走到玉莎面前,交出了李冰阳交给她的翡翠明灯,哀求道:“公主,这对明灯交给您。求您与上将军罢手,别再为难李冰阳。”她细细一想,接着说道:“请公主赏赐李冰阳十枚金珠,让他安安全全离开这里。”
玉莎没想到明灯来得那么容易,她接过玲珑剔透的明灯,很是满意,于是命令道:“李冷风,住手,回来吧。”
李冷风听得公主命令,便剑芒一敛,收剑还鞘。他正疑惑公主为何突然转变主意,却听李冰阳不解地问道:“静儿,那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为什么把明灯交给她?”
周静儿不敢看李冰阳,她喃喃说道:“我、我担心你。”说完,她鼓起勇气,跑到李冰阳身边,坚定地说道:“我们彼此相爱,我此生是你的人,只在乎你的安危,那对明灯与你相比,当然不值一提。”
“静儿。”李冰阳感动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双明灯再重要,他也觉得值了。
“真的。”周静儿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淡蓝色绢丝手帕,说道:“我也送你一样定情信物,这手帕或许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更没法与你的明灯相比,但同样满含着我的心意。”
李冰阳接过蓝色绢丝手帕,珍重地收藏好。
此时玉莎将十个金珠交到李冰阳面前,说道:“周静儿为你想得真是周全,这有十枚金珠,你收着吧,游历在外,路上能方便许多。”
李冰阳大大方方地接过十枚金珠,向玉莎说道:“这对明灯事关魔界蝙蝠部落,我不知道你们费尽心机得到明灯,有何居心。只是希望你们将之用于正途,保回鹭国风调雨顺。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们。”
玉莎缓缓点头,如水的秋波静静地看着李冰阳,说道:“见灯如见人,永世怀报恩。回鹭国能和魔界蝙蝠部落结盟,当然能变得更加强大。”
李冰阳点点头,没有再理会她。他转身向陈飞花谢道:“多谢陈教主出手相助。”
陈飞花淡淡一笑道:“你不必谢我。我本意找朱澜报仇,没想到他手下的人将我欺至此处,机缘巧合,无意中却救下了你,让世间少一个瞎子。”
李冰阳有些不解:“陈教主,你是光明神教回鹭分坛的教主,朱澜是回鹭分坛的朱雀使,你与他之间,有何深仇大恨呢?”
陈飞花面色一变,冷冷说道:“这与你无关。”
李冰阳明白自己出言不当:“对不起,是我多问了。”
陈飞花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小兄弟,你我颇有缘分。公主说你准备外出游历,是想前往何方?”
李冰阳答道:“我准备去北极大陆遥远的北方,极北国的武者学院。只是在出发前,我得与一位结义大哥告别,这个月的月圆之夜,还得去城外青峰山一趟应故人之约。”
陈飞花“哦”了一声,有些好奇:“城外青峰山?你的故人,可是三山群魔首领赵三山?”
李冰阳心想:“此人好生奇怪,不让我问他的事情,却对我的事连连追问。”但陈飞花到底救了他一次,于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正是赵三山、杨慕慕夫妇。”
陈飞花听到赵三山、杨慕慕这两个名字,脸色一变,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与你同行,一起去见赵三山。”
李冰阳摆手说道:“陈教主,还有五六日,才能到月圆之夜。期间我得去向结义大哥告别,你也有仇在身。倘若你真的欲见赵三山夫妇,到时候我们在青峰山聚面就是。”
陈飞花微一沉吟,说道:“也好,也好。”
话音刚落,他一个起身,刹那间就消失在李冰阳的视野中,身法之快,李冰**本看不清一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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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铜大门外,李冰阳转身望了自己生活十六年的家最后一眼,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去。
宋管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二公子,赵三山苦苦寻你,其实是为了你的翡翠明灯。如今你的明灯已经交给别人,三山群魔好坏难分,切记小心为上”、“杨蓉蓉与三山群魔不知有何联系,但她对你十分感激,必定不会伤你。如果三山群魔为难你,记得寻她相助。”
杨蓉蓉是谁,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然而李冰阳并不认识,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感激我。
“既然与赵三山、杨慕慕的约定还有几日,那么我得先去和丁大哥告别。”李冰阳心想:“只是丁大哥他们在哪里呢,明城已不见他们和手下的踪影。多半是血罗刹逃脱了明城,他们若是寻她不着,很快就会回花神宫吧?”
想到这里,李冰阳心中有了主意:先去花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