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寒冬算是真正的占据了我所生活的世界。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在上学日子的其中一天,我被闹钟吵醒、一个人起床、一个人穿衣、一个人吃饭,一切事情都如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但当我拉开家门向外踏出第一步时,我忽的发现整个世界突然间变成了白色一片,那是一种惊艳的美,一种纯洁的美。
摆脱了晚秋最后的余韵,冬天用它的沉寂和压抑造就了另一个世界,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黑土及蓝色的屋顶也消失在这白色的欢迎礼中,它是如此安静的来到我的生活中,比起秋季的虚张声势,现在的它竟让人恨不起来,我开始喜欢它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它悄然而至的温柔。
在学校无时无刻不在用窗外的平淡景色打发着时间,老师在讲台上为着他们眼中的好学生打着夯实的基础,坐在最前面的几人埋头苦学,每天抓紧一切时间备战离我还有很远距离的高考。我并不是不愿学习,只是无法理解老师竟不能对学生的差别有任何方面的包容,整天坐在讲台上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告诉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或许这一切对那些活在父母襁褓中的孩子有很大的用处,但对像我这种人来讲,这只不过是陈词滥调罢了。我自己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固执,如果我适应和妥协的话,生活自然不是那么难过,但这又怎样?如果我一下子就参悟透了了一切,想必我一定会失去朋友,失去我正所处的青春。
人不是一下子成长的,但确实是能够突然成长许多的。
中午放学,我和子龙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对付了午饭。
“蚊子,我打算把八班的那个小姑娘弄到手。”他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随便你。”
“你说该怎么弄到手呢?”他的样子看来并不像是在向我寻求答案。
“谁知道。”
“萧然——嗯,很不错的名字吧!听说她以前是城郊那所女子学校的学生,女子学校你知道么?就是那个全是女学生的学校。听人说本来她应该是继续在里面上女子高中的。真是的,从那种学校出来的女孩子,气质就是跟我们这些上普高的女孩子不一样,怎么说呢?有着一种高贵……不对,高雅……”
在他寻摸着更好的形容词时,我终于吃完了我的火腿炒饭。
“现在她不也已经是普高的学生了么,还不是跟大家一样?再说酒吧里不是有不少女孩挺喜欢你的么?我还记得有一个叫什么?叫……啊,对,那个叫miki的,留着披肩发,经常穿的跟个小太妹一样的那个,反正长得也不赖,不是正合你口味么。”
“你懂什么?你认为平常闲着没事就逛酒吧找安慰的女人是个值得托付的女人吗?”他狐疑的看着我,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人——你认为你算个好人么?”
“当然算!我可是一个好到烂的人。”他义正辞严的说道。
“就你干的那些事而言?”
“哪些事?”
“替别人受保护费,把打架当成家常便饭,还有逃课上网,嗯——对了,还有……”
“这不重要。喂!你不也一样吗?”
“我又没说我是个好人。”
“蚊子,你要记住。有一句名言讲得好:打架抽烟喝酒的不一定是坏孩子,热爱学习听话懂事的积极分子也不一定是好孩子。”他高抬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是么,哪个伟人说的?”
“你龙哥哥。”
我在发呆和无聊中度过了整个下午,下午六点钟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和子龙跷课出去上网。班主任大笔一挥,随随便便就批准了假,反正他也不在乎我们的成绩。
走出教学楼,我们屁颠屁颠的溜达到校门口,门卫老大爷看到我们又是叹了一口气说:“又翘课了?”
“没有,他病了,我送他回家。”我和子龙互相指着对方,异口同声的回答。
“你们说你们不好好学习以后干什么?再混一年你们能考上大学?你们要知道你们父母供你们上学不容易……”他说着他的那些能让人回头是岸的台词,但我们却不以为然,在趁机把假条塞进窗户中后,我们像两只被放走的气球飘到了学校外面,无比自由,只是留下门卫老大爷再一声哀叹在那里。
每个人都有过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情,但那不重要,因为我们是追寻着快乐而活。
在网吧,我们灵活的敲击着键盘,猛击着鼠标的左键,目的只为一个——击杀屏幕中心十字准星中的敌人。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越来越多的虚拟人物倒在了我们虚拟的枪口下。一局结束,“ACE”轻松的挂在了我们战绩上。子龙递给了我一根精装万宝路,我点燃它,将它的味道吸入肺中,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喂,蚊子。”
“嗯?”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今天的游戏好无趣。”
“嗯——不好说。”
他深吸了一口香烟,紧接着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
“再来一局?”我在游戏中已经向他的游戏ID发出了邀请。
“不了,你要是还想玩你就玩吧。”他退出了游戏界面。
我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他退出了游戏。
“怎么,你不玩了?”他瞅着我的屏幕对我说。
“你都不玩了,我一个人玩还有什么意思?”
“呵,逗逼。”
“彼此彼此。”之后两人无言,各自在百度上搜寻着各自感兴趣的东西。
不知为何,此刻在我心中的不乏是失落与无奈,在一次又一次的游戏中,我的心中早就没有了当初追求这个虚拟世界荣耀的激情。我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都选择了不再在网络上虚度人生,可在这明明是触手可及的道理面前,我却又懒得伸手去抓住它。
网吧内充满着污浊的空气,烟味、脚臭味、泡面味,还有一些我无法形容的味道,不过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就像一个管道工已经习惯扳手的感觉一样,我很可以很轻松的应付这些大多数人无法应付的东西。天花板上的排气扇开着,像个怪物一样呜呜的将这满是复杂颗粒的空气吸入口中,而这些近似腐烂的气息在经过一系列钢铁的肠道过后被其排到外面的世界,与那些更为复杂的气体混为一体。
这就应该是城市没有好空气的原因吧!人们不断的索取着,不断的排放着对其它生物有害的东西,难道这就是作为“人”的特权么?搞不懂啊。
三个小时后,我和子龙回到学校,打算和那些没有从魔窟中逃出来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回家。我们两人站在学校大门口,一个接一个的学生从我们的身旁走过,有学渣,也有学霸。我转头看了看子龙,发现他似乎是正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这个**丝”我心里这么想着。片刻后,一个正努力抱着学习资料的女生从走出校门口,还没等我吐槽这个学霸的时候,子龙就一溜烟跑到了她的身边,殷勤的接过她手中的书本。
“喂,蚊子!”他大老远的冲我这旁喊着,“你自己回去吧!”
这个**丝就因为一个女生抛弃了我,我没回他话,忿忿的转身走开了。但是走到半道我突然想起来子龙说的那个八班的小姑娘,他把她说的天花乱坠,可我现在连那个女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难道那个学霸就是这个忘恩负义的**丝所说的转校生?”我的大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仔细想了想,那个女生就是传说中的八班小姑娘的可能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于是我立刻回去寻找那两个人的影子,可他们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罢了,还是回家算了。
走在昏暗的马路上,我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可昕的背影。
她依旧是那么有条不紊的专注的自己的事,比如说她此刻正在专心于她所行进的道路上。我想上前打声招呼,但却又没有想好之后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都已经过去了,她完全可以走自己的路,这样的我就算再次和她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我是这么说服自己的。我不想继续纠结该不该和她再说上那么一句话,所以我强制性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她的身上拉出来,不久后,我突然想起来了落在酒吧里的两本书,还好我刚好走到朝向我家和酒吧的叉路口,于是我转向酒吧那条路,与她背离,疾步迈向酒吧。
LostParadise(我和子龙所工作的酒吧的名字)所在的地方是整个东城的闹市区,一路上不是大排档就是各种lovehotel,灯红酒绿的气氛着实让我感觉不自在,路边身着火辣装束的洋溢着萎靡气息的青春女子正慢慢的吸着香烟,她们三四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慢慢的,我的感到了些许压抑。
附近最火的一家烧烤店面前放着一台常年不闭的大音响,它播放出的Elbow的《FallenAngel》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杂音狠狠地戳进我的耳中,我忍不住的说了一句脏话,心中不停的想着好好的一首歌就这么被这个破烂儿给毁了。伴着心中的压抑,我加快速度向酒吧的后门走去。
酒吧后门所在的小径十分阴暗,我好不容易才走到后门的出口处,刚才差点因为一块凸起的砖头绊了一跤。钢铁所制的门把手有一种近似绝望的冰冷触觉,在门上方的墙面上,带有安全出口标识的绿色灯光刺激着我的双眼,或许此地不适合于我,我也不适合于此地。恶魔的瘟巢,罪恶与欲望的放纵滋养这其中的力量。推开门,我像一个资深的侦察者一样从墙面与晶莹的玻璃窗后安静的观察着,在那个被我定义为舞台的酒吧前场,男人、女人,放弃了紧绷的精神,欢笑着、沉醉着、迷失着。酒杯交错碰撞,其中却夹杂着不真实的感情。巨大的音响在近八百平米的室内咆哮着,舞池中央,一位穿着暴露的漂亮女子和她舞台上冰冷的钢管一起正为一旁的攥着钱的双手表演着。
钱、欲,它们往往是分不开的,真的吗?
她应该并不快乐,我能感觉到,她已经痛苦的麻木了。但我对她确实无能为力,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是感谢那个愚弄了人类的上帝,是他亲手把我们送到了地狱撒旦的怀抱中。上帝是一个是美好的幻想,撒旦是一个是冰冷的现实。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通过一条已经忘却走过多少次的狭长走廊,天花板上的第二节灯管“嗞嗞”的挣扎着,似乎是在说着:“我还能工作,没错,我还可以继续下去。”在长廊的尽头转弯,路过我们安保二部的休息室,在依旧是尽头的更衣室,我找到了我落在这里的书,此时它正张开着白色书页——不知又是谁动我的书了。
我将书合好,加快脚步打算赶紧离开这里,但在休息室里打桌球的老鸡突然叫住了我。
“喂,蚊子!”
“嗯?”我停止了脚步,回头看他。
“强哥这两天因为什么工作报告的问题去外地了,他给我留下个口信让我告诉你和子龙这两天就不用常来酒吧了,说是什么让你们——呃——什么了——那个,对了,他说让你和子龙在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六来,来一个就行,随便帮忙打打杂什么的。”
“哦,知道了。”我刚迈出两步,又转身回头问他:“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三。”他有模有样的一杆推进,杆头碰撞白球,白球在绿色的桌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黑球击入球袋中。
“那今天意思就是要工作呗?”
“对喽。”
“那子龙呢?”
“不知道。”他一边与我对话一边示意那个与他赌球的人要将桌台上的威士忌一口饮尽。
“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子龙今天没来就你干呗。”
作罢,我只好转身回到更衣室换上工作装,不情愿的在这个破地方再待上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