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外来的陈家兄弟
一串串金黄半干的‘黄丝菌’,一吊吊乳白清香的‘阳雀菌’,一挂挂晒干的干蛇肉,还有一盘盘黑硬的‘金乌背’,一框框柔软白净的‘白芨’,一箱箱。。。。。。走进寨子东头第一家人的院子,你会看到这么丰收的景象,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他家的房屋周围总算搭好了一些与人一般高的木架子。下雨天的时候,架子上或是放着躲雨用的油纸斗笠,或是放着油布雨伞,太阳天的时候,架子上总是晒满了各种山货,这些山货使得院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喂,他家养着两条土狗守卫着这些东西,每每有人路过,狗都会发出:“旺旺~旺旺~旺旺!”的叫声,这就是收山货的陈老三家,陈老三是怎么到寨子上来的呢?那还得从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说起,听妈妈讲是他哥哥带来的,寨子上的人都叫他哥哥陈瓦匠。
陈瓦匠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还真的不知道,他们家是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搬到寨子上来的,据说是来自隔壁的独山县,至于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都没有人知道。他家的事情我都是通过爸爸妈妈或者寨子上其他人的嘴里听到的。先搬来的哥哥,带着他那个说话带着‘独山腔’(独山是贵州的一个地名,离我们寨子几百里的路)的老婆,在我们寨子靠近山坡的脚下搭了一间茅草屋,草屋的四周用的都是黄色的土墙,可是因为他有烧制砖瓦的手艺,没过几年,他们家在旁边弄了个瓦窑烧出了砖瓦,在草屋旁边建起了三间瓦房,夫妻两人也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算是在寨子上扎下根来了,因为有手艺,陈瓦匠总是到邻近的村庄去做活,他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我还记得山寨通电后除了二哥家第二家买电视的就是他家了,有时候二哥家不放电视,我和三姐就偷着从房间里的窗户翻出去跑到他家去看电视,有一次我还为此付出了‘脏痛’的代价呢!摔在‘牛路’上,鞋子陷进了臭烘烘的牛粪里,膝盖也被石头磕青了,因为是偷跑出去的,回家后也只能瞒着大人。在我十来岁的时候,陈瓦匠家从外面捡回了一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她的一只胳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了残疾,胳膊总是弯在胸前伸不直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奇怪,后来因为两家住得近,我和这个名叫‘小丽’的姑娘还成为了好朋友,知道了她的手是因为火灾留下的残疾,她没有学上,都只能在家里帮着干活,所以我放学后经常找她一起到河边洗衣服洗澡,还一起背着背篓到寨子后面的土里去割猪草,只是后来在她十几岁的时候被陈瓦匠家嫁到外地去了,从此以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她。因为自己烧砖瓦造房子,陈瓦匠的名声也从此叫开来了,陈瓦匠搬来十几年后,把他在外地的弟弟带了回来,就是陈老三,现在这个收山货的大叔。
陈老三起先来不是住在寨子里的,而是在寨子边上的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也搭了一间草屋开始生活,他家有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年龄都跟我一般大小,刚搬来的时候还是贪玩的年纪,所以他们家的孩子天天跑到寨子上和我们一起玩,因为从小一起玩到大,他家二姑娘十几岁的时候和寨子上的一个小后生谈起了恋爱,而这个后生严格的讲是该叫我姑姑的,他是我四姑姑家的大孙子。后来没过两年,这两个年轻人有了孩子,双方家长只能给他们办了婚礼,陈老三家也因此才搬到了寨子上来。因为四姑姑家的大表哥把寨子东头的那块稻田送给陈老三家,让他们在那里造房子,所以他们就在稻田里造起了两间两层的砖瓦房,成为了寨子上的一户,巧的是他家的老房子与我家就隔了一条路,我家在路的上面,他家在路的上面,所以后来我们两家的孩子自然而然的就玩在了一起。说到这里还想起一件儿时懵懂的事情来了,他家那个和我同龄的大儿子看上了当时还在上小学六年级的我,托了寨子上一个男生来跟我说,给我递了一张用数学本子写的信,但是我并没有看,那时候我已经住校了,每个周六回来,他都会叫上几个男生到我家玩,因为这样,我妈妈似乎看出了他的用心,就让三姐告诉我不能贪玩要好好读书,以后才能有出息。而那时的我一心想着读书,想着走出大山,所以就装着什么都不懂,也就没有看他写的纸条,后来出去读书离开了也就忘记了。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懵懂事。
陈瓦匠其实后来都不烧砖瓦了,但是人们叫习惯了就没再改过来。那个年代哪家的孩子都多,父母自然为了养活孩子都要辛苦的开荒种地,陈瓦匠家也不例外,他们也开辟了好多田好多地,种了各种庄稼,养了几头牲畜,多出来的庄稼都拿到平伐集市上换了钱,再用钱换生活日用品,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有趣又心酸的事情来,那是一个夏天的赶集日,陈瓦匠的老婆去赶集买好了该买的生活日用品,看兜里还剩下一些钱就想到了家里的孩子,想着给孩子们买些什么东西好呢,在集市上转了转听到了“冰棍,好吃的冰棍!”的叫卖声,她一想自己家的孩子还从来没吃过这东西呢!于是她掏出兜里的钱买了两根淡红色的冰棍,用塑料袋包好了放到包包里就赶着路回家了。等到傍晚到走到寨子前面的时候,看到迎接自己的孩子,(这是我们山寨小孩最开心的时刻,因为山路崎岖,小时候是去不了集市的,只能在傍晚的时候都跑到寨子前面来接赶集的父母,父母也都会给孩子们买一些小零食玩具回来。我们一般都会跑到一个叫‘磨坟’的地方,那里有两所用石头镶得像石磨一样圆的坟)。陈瓦匠他老婆满怀欢喜的从包里拿出冰棍准备递给孩子们,可是,大家已经猜到什么结果了吧!只剩下两根竹签和一包水了,孩子们一看都傻眼了,当时我也在场,但是并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读书了就知道冰遇热就变成了液态,但是山寨里的人们哪里懂得这么多,当时她嘴里还念叨着:“那个卖冰棍的怎么哄我呢?”后来这件事情在山寨里传了好久,都传成了一个笑话,但这也让山寨里的人们学到了一个知识,那就是冰遇到热就会变成水。陈瓦匠家的几个孩子也在他们的辛苦养育下都长大成人了,姑娘都嫁了人,都嫁到了比我们寨子上条件好的地方,过上了合合美美的日子,他的儿子也娶了亲又生了两个孙子,我家办新房酒那年回去看到他儿媳妇又背了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两三岁,听妈妈说又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因为他们想要个孙女,只希望这个小姑娘会比‘小丽’幸运吧!现在陈瓦匠他儿子在我家新房子旁边也建起了两层小楼,成了我家的邻居,而那个讲话带‘独山’腔的妇人成了妈妈的朋友,她们总是一起做豆腐,一起摆龙门阵,还一起唱她们年轻时唱的山歌。而收山货的陈老三依然住在寨子东头。
陈老三也不是一开始就收山货的,他刚来的时候经常需要陈瓦匠家接济才能生活。或是粮食或是蔬菜,总是到陈瓦匠家来拿,后来他家二姑娘结婚后,大表哥给了他家一间房在寨子中间开起了小卖铺,卖些日常用品和小孩子的零食,过年的时候小卖铺还成了大家打牌赌博的地方,其实我一次也没进去过,因为这中间我家和他家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妈妈不喜欢我们去,我们就不去了。其实一边开着小卖铺一边种地生活也应该过得去,可是就是因为他们全指着这个小卖铺过活,都懒得种地,那生活怎么能过好呢?后来他二儿子上到初二不愿意读书,陈老三就让他出去打工了,可是一个小孩子出去能做什么呢?不过半年时间就死在了离县城不远的镇上,有人说是饿死的,有人说是偷东西被人打死的,也有人说是勒索别人。。。。。。总之人就是死了,是当地派出所通知去领回的尸体。办了后事后,陈老三仿佛觉醒了一般,不再天天坐在小卖铺里了,而是到山上去采干货,整天摆弄起山里的宝贝,拾掇好了就卖到镇上,而他的大儿子有时候去外省打工,有时候在寨子与镇上跑摩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其实从陈家俩兄弟的生活状况又给我悟出一个道理: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一定要靠勤劳的双手才能创造出稳定的生活。